杜甫《新安吏》安史之亂詩作賞析

杜甫：《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
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
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獨(dú)伶俜。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
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
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
況乃王師順，撫養(yǎng)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三月，圍攻鄴城的九節(jié)度使官軍潰退，郭子儀退守洛陽。杜甫從洛陽到華州途中，經(jīng)過新安縣(在今河南省)，見到并聽到了許多關(guān)于征兵的事，就寫了這首詩，與《潼關(guān)吏》、《石壕吏》是同時寫的，都是寫現(xiàn)實內(nèi)容的樂府詩，被后人稱為“三吏”。

這首詩寫唐軍兵敗后，沒有壯丁補(bǔ)充兵員，便征召“中男”入伍的情景。開始四句，寫杜甫途經(jīng)新安，聽到那里正在點兵（呼名查人數(shù)），“借問新安吏”，杜甫向正在抓兵的“吏”問詢情況：知道這小縣已經(jīng)無丁可抓了，為什么還要硬抓？下面便是“新安吏”回答杜甫的話，說明他們怎樣完成抓丁“任務(wù)”?！案蛞瓜?，次選中男行”，就是新安吏的回答。唐代實行府兵制，稱征兵文書為府帖。當(dāng)時規(guī)定：“……四歲為小，十六歲為中，二十有一為丁，六十為老?！?《唐文典》卷三)天寶年間則規(guī)定：“自今以后，百姓宜以十八已上為中男，二十三已上為成丁?！?《唐會要》卷八十五)成丁后才能服役。因為無丁可抽，就以“中男”頂替，所以說“次選中男行”。“中男”二句是詩人感嘆，“肥男”四句，是具體描寫當(dāng)時的情景。

“莫自”句開始，到詩的結(jié)尾，是杜甫對被征者和送行者說的同情和寬慰的話?！澳允寡劭荩杖隃I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笔莿裎克麄儾灰蘅尢涮洌獝巯ё约??！拔臆娙∠嘀荨钡人木?，是對鄴城戰(zhàn)爭情況的概述。相州即鄴城?！柏M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是戰(zhàn)斗情況的具體記述，史載：“郭子儀等九節(jié)度使，圍鄴城……城久不下，上下解體。(史)思明乃自魏州引兵赴鄴……三月壬申、官軍步騎六十萬，陳于安陽河北，史思明以將精兵五萬敵之。……大風(fēng)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晝晦，咫尺不相辨，（敵我）兩軍大驚，官軍潰而南，賊兵潰而北，棄甲仗、輜重，委積于路。郭子儀以朔方軍斷河陽橋，保東京?！T節(jié)度使各潰歸本鎮(zhèn)?！辟\難料，指史思明來援。歸軍星散，指諸節(jié)度使，各潰歸本鎮(zhèn)?！?《資治通鑒》卷二百二十一乾元二年二月)戰(zhàn)斗情況，很難盡如人意，軍隊只好“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迸f京，指東都洛陽。這兩句是說：這次新兵出發(fā)，距離家鄉(xiāng)并不太遠(yuǎn)。緊接著說：“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币詫捨俊爸心小?，說被征者的工役并不太重。以下四句說，“王師”待遇尚好，送行的人不要哭哭泣泣，“仆射”是會像父兄對待子弟一樣對待士兵的?！捌蜕洹?，指郭子儀。郭子儀在至德(757)五月任左仆射，這年九月，他領(lǐng)兵收復(fù)長安，十月攻克洛陽，以功加司徒，乾元元年(758)進(jìn)位中書令。王嗣夷曰：“子儀時已進(jìn)中書令，而稱其舊官，蓋功著于仆射時，且御士卒寬，郭仆射熟于人口，就其易曉者言之，俾無所懼?！?《杜臆》卷三)如父兄，言愛護(hù)士卒，能夠體恤他們。

本詩寫唐軍補(bǔ)充兵員，征召沒有達(dá)到服役年齡的“中男”入伍的情況。詩中對勞動人民的同情，表現(xiàn)了高度的仁厚德性；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了詩人在安史之亂中、鮮明的政治態(tài)度，對郭子儀等唐軍將領(lǐng)，寄以厚望。在表現(xiàn)手法上以敘述為主，真實感強(qiáng)，全詩委婉哀怨，深切感人。是史詩性質(zhì)的作品。

【附錄?今譯】
（杜甫說）我因事路過新安道，
聽到吵吵鬧在征兵。
我問公差發(fā)生了什么事？
公差說：縣小無壯丁，
昨夜府里文書到，
要選未成年男子去當(dāng)兵。
未成年男子矮又小，
怎能送去守洛陽城？
長得胖一些的孩子，有母親送，
苦瘦的孩子，只好孤零零。
河里流水唱哀歌，
青山為之放悲聲！
我勸眾鄉(xiāng)親，收起眼淚別難過，
即便哭死，天地也不知情。
我軍打相州 (即鄴城，在今河南安陽)，
原以為一天半日就完成。
哪知賊兵來援兵 (賊兵指史思明)，
節(jié)度使們潰敗各歸營。
新兵就近吃存糧，
留在京城附近不遠(yuǎn)行。
掘壕很淺不到水，
放馬的活兒也很輕；
況且軍官很和藹，
對待新兵有感情。 (以上六句都是杜甫安慰新兵的話)
送行的人，也別哭得太傷心， （最后兩句是杜甫安慰家長們的話）
仆射待土兵像父兄一樣親！” (仆射相當(dāng)于宰相的官，指郭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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