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魚過河泣
李攀龍
大魚啖小魚,小魚啖蝦蛆,蝦蛆啖沮洳。啖多沮洳涸,請君肆中居。
《枯魚過河泣》乃樂府舊題,古辭云:“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fù)及!作書與魴鱮,相教慎出入?!蹦嗽獾溁颊呒亵~言警告同伴的詩。李攀龍這首仿民歌,不襲古辭之意,卻從《莊子·外物》涸轍之魚的故事吸取了一點靈感。故事中的那條快于死的魚,對路人之許以遠(yuǎn)水相救十分憤慨,道:“不如早索我于枯魚之肆?!濒~兒離不開水,遠(yuǎn)水焉能救急!寓言止此而已。而李攀龍則別有新意。他運用現(xiàn)成的語言材料,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寓言,警告當(dāng)時統(tǒng)治者:如果誅求無厭,最終會自食其果。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說法在民間早就流傳著,它十分形象地反映了舊社會弱肉強食的丑惡現(xiàn)象。李攀龍接過這個比喻,添作三句:“大魚啖小魚,小魚啖蝦蛆,蝦蛆啖沮洳。”這就增加了一個層次,生動地揭露了明代社會官污吏橫行的情景,既有以黑吃黑,也有以惡欺善的現(xiàn)象存在。大抵是貪官壓制吏,吏盤剝民,人民則只能任其宰割,處境悲慘有甚于蝦蛆。“沮洳”指污泥,固然是蝦蛆之所食。但人間饑民,也有食“觀音土”如蝦蛆者。當(dāng)然,一旦人民落到這種田地,只有兩條路,一是死,一是造反。無論哪種情況,都會導(dǎo)致封建國家大廈的傾覆?!捌ぶ淮?,毛將焉附!”李攀龍在詩末只輕輕點到為止:“啖多沮洳涸,請君肆中居。”這里的“啖多”和“君”表面上承上句“蝦蛆”言,但在詩人描寫的那個“大魚——小魚——蝦蛆——沮洳”的食物鏈上,一環(huán)有虧,必殃及其余:沮洳涸則蝦蛆絕,蝦蛆絕則小魚滅,小魚滅則大魚死。最后居枯魚之肆的必然也有大魚小魚。詩人巧妙省去了一些環(huán)節(jié)不說,讓讀者自己去推想,“君”字所指便意味深長了。
詩全用形象作寓言,極富哲理性。大魚、小魚、蝦蛆等,實處在一個生態(tài)平衡系統(tǒng)中,一旦失去平衡,則禍無日矣。我們今天還可借來說明環(huán)境保護的重要意義,如果人類對環(huán)境只開發(fā)利用而不注意保護,也勢必有一天“啖多沮洳涸,請君肆中居?!痹娍梢耘d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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