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培養(yǎng)孩子的處事能力,才是父母的終極使命。
有多少家長像我和娃他爸一樣,覺得宇宙的盡頭是孩子上大學。
之前夫妻倆如何省吃儉用,一路雞娃上大學的經歷就按下不表了。家家大同小異,個中精神與經濟的雙重付出,大家都懂的。就像王子和公主幸福地走進了婚姻一樣,都以為孩子上大學了,工作了,從此老父親、老母親就可以活給自己看了。可是,現實殘酷到露骨。
曾經覺得,孩子上初中、高中那幾年,是我們家最艱難的時光。房貸、車貸、教育貸,以及應對孩子的青春期,各種學習動員。留下的陰影是,我至今做夢還時常夢見孩子在考場里,空了整整好幾頁的題,或者答題卡用的鉛筆不對......
盼望著,煎熬著,孩子終于上大學了。
所有人都跟我和娃爹說:“這么好的學校,這么好的專業(yè),等孩子工作了,你倆就等著享清福吧。”通俗地講,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與社保,我們對孩子的要求其實很低:自食其力,將來不啃老就是燒高香了。我們心中也有理想,覺得那么好的學校,又是那么好的專業(yè),兒子的未來一定比我們夫妻倆要好上許多吧。到那個時候,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安靜地被后浪拍在沙灘上,躺平。先后四次參加過銀行系統(tǒng)的統(tǒng)招考試,都被刷了下來。用他的話說:“太卷了,一個銀行比一個銀行出的題刁鉆變態(tài),連三層矩陣、粒子靜態(tài)能源公式、太陽系天體運動原理這樣的東西都上來了,感覺不是銀行招人,而是中科院在招儲備院士?!?/section>我和老公怎么也沒想到,孩子都該賺錢了,結果,我倆又穿越回初高中時期給他付補課費的日子。可是,疫情之下,工作本就難找,學習這種事情,能不慷慨解囊嗎?
我和他爸不禁問:“你大學四年外加這次培訓,知識都學哪去了?”但他一會兒說這種招聘有內幕,一會兒又說筆試內容特別偏,跟專業(yè)知識不搭界。子吉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每天晚不睡早不起,晨昏顛倒地過著。一過問工作的事情,他就很不耐煩:“我比你們還急,可這事不得等人家的消息嗎?是我說得算的嗎?”考試失敗、一個又一個簡歷石沉大海后,有一天飯桌上,子吉跟我和他爸說:“要不,我考公務員吧?”我倆當時覺得他放棄自己的專業(yè)比較可惜,可他一點也不覺得:“我看了,像我這個專業(yè),要想輕松拿到offer還是需要考研的,但我不想再讀書了,我想工作,早點養(yǎng)活自己。”更何況,一場疫情讓大家覺得有份旱澇保收的公務員工作也是有優(yōu)勢的。子吉迅速在網上下單了公務員考試教材,第二天就送到了家。可是,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學著,每當我們問他學得怎么樣時,他就說我一個名校金融系畢業(yè)的,學這玩意兒還不跟玩似的。我們慢慢發(fā)現,他只是嘴上焦慮,很有追求想法,其實,他根本沒有就業(yè)的緊迫感。反正,在家有吃有喝有游戲打著,何必出去被社會毒打呢?
工作沒找到,可是,他在生活上絲毫不覺得畢業(yè)了,還靠爸媽養(yǎng)活有什么不妥。23歲的大小伙子,常常把自己的房間搞得一團糟,不說堅決不會收拾。手機里沒錢了,就一個微信發(fā)過來:“老媽,求支援?!?/section>一雙鞋子上千元,去了就試,試了就不脫,然后讓我們去結賬。我們覺得太貴了,但他說:“我馬上要參加工作了,鞋子是最代表品位的地方,不能湊合?!?/section>他說:“感受一下上千元的鞋子走路什么感覺?!?/section>我們賺了大半輩子工資,可是,真的不曾舍得給自己添置一雙上千塊的鞋子。不僅如此,兒子人在家中,但開銷一點不比他上大學時少。他幾乎每周都跟同學聚會,每次聚會前,都會嘻皮笑臉地跟我和老公化緣。“我現在沒工作,不得廣撒網嗎?你不也經常說,不一定哪片云彩能下雨,所以,做人先舍才有得?!?/section>更何況,我們還幫他首付了一套婚房,每月還有房貸要還。但子吉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畢業(yè)了,卻依然是伸手族。他跟我們要錢時,我們也會跟他算賬,表示父母賺錢不容易,他就跟我們畫餅:“我這不馬上就工作了嘛,到時候,工資全交給你們。”一會說出國,一會說考研,一會兒又說等疫情結束,去北上廣闖蕩。但這些,只不過是他讓自己看上去很有追求,很有規(guī)劃的借口罷了。其實呢,不過是間歇性發(fā)誓,然后持續(xù)性躺平。
我和老公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從前,我們?yōu)樗膶W習操碎了心。
而現在,好不容易盼著他大學畢業(yè)了,卻要繼續(xù)跟著操心。工作找得不順利,他要么出去跟朋友玩,要么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通宵打游戲。有一天,老公下班看到他房間里一片狼藉,外賣盒子就那么敞著蓋放在書桌上,房間連窗簾都沒打開,而他正在呼呼大睡。面對爸爸的數落,子吉一點不服氣:“我們這屆畢業(yè)生剛好趕上疫情,就業(yè)環(huán)境不好,這能怨我嗎?疫情是我搞出來的嗎?你以為我愿意在家啃老???我也是要臉的?!?/section>輕易不發(fā)火的老公當天被氣得飯也沒吃,在房間里唉聲嘆氣。子吉工作沒著落,他自己絲毫不著急,可我們倆根本坐不住。沒辦法,沒什么人脈的我們通過無數關系,終于幫他找了一份去銀行做柜員的實習機會。心想以子吉的學歷、專業(yè),當一個普通柜員絕對沒問題,總歸有轉正希望。結果,他只去了三天,就以這份工作沒有技術含量,特別瑣碎,跟他專業(yè)不對口為名,拒絕再去上班。父子倆大吵一架,子吉開始收拾行李,說我們都不懂他,不支持他,他要去北京發(fā)展了。除了說北京就業(yè)環(huán)境也不好之外,這次終于承認自己學業(yè)不精......他說希望我們給他點時間,讓他考研,這樣在就業(yè)市場會更有競爭力。
近距離了解成年后的兒子后,我們發(fā)現他缺的不是學歷,而是腳踏實地的心態(tài)。說到底,就是從小到大都在抓學習,根本沒有生存危機意識。所以,我們還是建議他先找工作,在工作中學習,缺哪兒補哪兒。此時此刻,我和老公已經放棄了對他成為所謂高級白領的虛妄幻想。對他的期望一低再低,只要能自食其力,做什么工作都行。或者再低一些,他有工作,哪怕不能養(yǎng)活自己,讓我們少貼補點也行。初入社會,我們覺得他應該謙虛地保持學習心態(tài)。就拿爸爸帶他做賬這件事,老公都干大半輩子了,只要是賬沒做完,一定加班加點,甚至凌晨兩三點才睡也是常有的事情。子吉呢,坐那兒干活,一會起身喝水,一會說腰疼,一會接個電話,活沒干多少,很快就困了。還跟爸爸科普:“健康永遠是第一位,現在拿命換錢,將來就得拿錢買命。您也不年輕了,別那么拼命。”
真的很無語。
兩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子吉至今無業(yè),卻并不覺得焦慮。我今年剛好50歲,原本打算辦理完退休就好好享受一下生活。老公呢,好多年不幫人代賬了,如今又重操舊業(yè)。他白天在單位忙活一天,晚上回來還得繼續(xù)工作,做完賬后就失眠。我勸他休息,可是,他一聲嘆息。
能夠反思的就是,雖然不是什么富貴人家,但從小到大,沒讓子吉吃一點苦,感受到一點父母的艱辛。我們的目標非常單一,只要他成績好,考上好大學,就是終點。養(yǎng)活自己尚且是問題,更別說將來撐起自己的小家。
我們無比想不通的是,我和老公沒有學歷光環(huán),沒有父母依傍,但至少還有為了生活可以低下腰去的吃苦耐勞,靠雙手掙來如今的生活。為什么受過高等教育的兒子,反而連養(yǎng)活自己都成了問題。真的,人到中年最大的辛酸可能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也不是公司裁員。因為我們這一代人,福享得,苦受得,為了活下去,我們什么行業(yè)都做得。人到中年最最扎心的,就是你舉半生之力,將孩子托到高處,結果,孩子過得還不如自己......那種勞累是你忙碌一天回到家,看到年紀輕輕、無所事事的孩子,你頓覺人生無望。
用閨蜜的話說,應該把他攆出家門,讓他自己租房子,自己做飯,自己養(yǎng)活自己,無所依傍。結果他說:“我就別跟外賣小哥搶飯碗了,不然這么多年的學不就白上了?!?/section>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怎么就這么沒出息,這么筋骨懶散,精神全無?別單純地把目光全部對焦在孩子的成績上,日常生活能力的培養(yǎng),對父母生計的體恤和成年后要靠自己的自尊心,也是一定要有的。如果只執(zhí)著成績,忽略了孩子自身的成長,那才是一個父母最大的過失。龍應臺曾經說過,家長和子女,只不過意味著,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父母如果真的愛孩子,就該在他離開你之前,教會他和世界相處的能力。家長的終極使命,其實是培養(yǎng)出適應社會的孩子。孩子能在社會上活得開心、自在、如魚得水、游刃有余,才是父母最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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