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正義 十三經(jīng)注疏
□《尚書正義》 □傳 漢?孔安國 □疏 唐?孔穎達
目錄
卷一 尚書序
卷二 堯典第一
卷三 舜典第二
卷四 大禹謨第三
卷四 皋陶謨第四
卷五 益稷第五
卷六 禹貢第一
卷七 甘誓第二
卷七 五子之歌第三
卷七 胤征第四
卷八 湯誓第一
卷八 仲虺之誥第二
卷八 湯誥第三
卷八 伊訓(xùn)第四
卷八 太甲上第五
卷八 太甲中第六
卷八 太甲下第七
卷八 咸有一德第八
卷九 盤庚上第九
卷九 盤庚中第十
卷九 盤庚下第十一
卷十 說命上第十二
卷十 說命中第十三
卷十 說命下第十四
卷十 高宗肜日第十五
卷十 西伯戡黎第十六
卷十 微子第十七
卷十一 泰誓上第一
卷十一 泰誓中第二
卷十一 泰誓下第三
卷十一 牧誓第四
卷十一 武成第五
卷十二 洪范第六
卷十三 旅獒第七
卷十三 金縢第八
卷十三 大誥第九
卷十三 微子之命第十
卷十四 康誥第十一
卷十四 酒誥第十二
卷十四 梓材第十三
卷十五 召誥第十四
卷十五 洛誥第十五
卷十六 多士第十六
卷十六 無逸第十七
卷十六 君奭第十八
卷十七 蔡仲之命第十九
卷十七 多方第二十
卷十七 立政第二十一
卷十八 周官第二十二
卷十八 君陳第二十三
卷十八 顧命第二十四
卷十九 康王之誥第二十五
卷十九 衰畢命第二十六
卷十九 君牙第二十七
卷十九 冏命第二十八
卷十九 呂刑第二十九
卷二十 文侯之命第三十
卷二十 費誓第三十一
卷二十 秦誓第三十二
卷一 尚書序
《尚書》序《釋文》:“此孔氏所作,述《尚書》起之時代,并敘為注之由。故相承講之,今依舊為音。”
[疏]正義曰:道本沖寂,非有名言。既形以道生,物由名舉,則凡諸經(jīng)史,因物立名。物有本形,形從事著,圣賢闡教,事顯於言,言愜群心,書而示法,既
書有法,因號曰“書”。后人見其久遠,自於上世,“尚”者,上也。言此上代以來之書,故曰“尚書”。且言者意之聲,書者言之記,是故存言以聲意,立書以記
言。故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是言者意之筌蹄,書言相生者也。書者,舒也?!稌?璿璣鈐》云:“書者,如也?!眲t書者,寫其言,如其意,情得展
舒也。又劉熙《釋名》云:“書者,庶也,以記庶物。又為著?!毖允碌谜弥?。五經(jīng)六籍皆是筆書,此獨稱“書”者,以彼五經(jīng)者非是君口出言,即書為法,所書之
事,各有云為,遂以所為別立其稱。稱以事立,故不名“書”。至於此書者,本書君事,事雖有別,正是君言,言而見書,因而立號,以此之故,名異諸部。但諸部
之書,隨事立名,名以事舉,要名立之后,亦是筆書,故百氏六經(jīng)總曰“書”也?!墩撟彙匪^“題意別名,各自載耳”。昭二年《左傳》曰,晉韓起適魯,“觀書
於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此總名“書”也?!靶颉闭撸孕蚴觥渡袝菲?、存亡注說之由,序為《尚書》而作,故曰“尚書序”?!吨茼灐吩唬骸袄^序思
不忘?!薄睹珎鳌吩疲骸靶蛘撸w也?!眲t緒述其事,使理相胤續(xù),若繭之抽緒。但易有《序卦》,子夏作《詩序》,孔子亦作《尚書序》,故孔君因此作序名也。
鄭玄謂之“贊”者,以序不分散,避其序名,故謂之“贊”。贊者,明也,佐也。佐成序義,明以注解故也。安國以孔子之序分附篇端,故已之總述亦謂之“序”。
事不煩重,義無所嫌故也。
古者伏犧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jié)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鸱鼱奘?,伏古作虙,犧本又作羲,亦作戲,辭皮反?!墩f文》云,賈侍中說此犧
非古字。張揖《字詁》云:“羲古字,戲今字?!币惶柊耸?。三皇之最先,風(fēng)姓,母曰華胥,以木德王,即太皞也。王,于況反。畫,乎麥反。卦,俱賣反。契,
苦計反。書者,文字;契者,刻木而書其側(cè):故曰“書契”也。一云以書契約其事也。鄭玄云:“以書書木邊,言其事,刻其木,謂之書契也?!苯Y(jié)繩,《易?系
辭》上:“上古結(jié)繩以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蔽模淖忠?。籍,籍書
[疏]“古者”至“生焉”○正義曰:“代結(jié)繩”者,言前世之政用結(jié)繩,今有書契以代之。則伏犧時始有文字以書事,故曰“由是文籍生焉”。自今本昔曰
“古”。古者以圣德伏物教人取犧牲,故曰“伏犧”。字或作宓犧,音亦同?!堵蓺v志》曰:結(jié)作網(wǎng)罟,以取犧牲,故曰“伏犧”?;蛟弧鞍鼱蕖保匀薅?。
顧氏讀包為庖,取其犧牲以供庖廚。顧氏又引《帝王世紀》云:“伏犧母曰華胥,有巨人跡,出於雷澤,華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犧於成紀,蛇身人首?!薄对?
令》云:“其帝太昊。”《系辭》云:“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笔侵弊儭鞍毖浴胺倍t伏犧是皇,言“王天下”者,以皇與帝、王據(jù)跡為優(yōu)劣,通亦為
王。故《禮運》云“昔者先王”,亦謂上代為王。但自下言之,則以上身為王,據(jù)王身於下,謂之“王天下”也。知伏犧“始畫八卦”者,以《系辭》云“包犧氏之
王天下也”,后乃云:“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故知之也。知時“造書契以代結(jié)繩之政”者,亦以《系辭》云“上古結(jié)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
書契,蓋取諸夬”,是造書契可以代結(jié)繩也。彼直言“后世圣人”,知是伏犧者,以理比況而知。何則?八卦畫萬物之象,文字書百事之名,故《系辭》曰:“仰則
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始畫八卦。”是萬象見於卦。然畫亦書也,與卦相類,故知書契亦伏犧時也。由此孔意正欲
須言伏犧時有書契,本不取於八卦。今云“八卦”者,明書、卦相類,據(jù)《系辭》有畫八卦之成文而言,明伏犧造書契也。言“結(jié)繩”者,當如鄭注云:“為約,事
大大其繩,事小小其繩。王肅亦曰“結(jié)繩,識其政事”是也。言“書契”者,鄭云:“書之於木,刻其側(cè)為契,各持其一,后以相考合,若結(jié)繩之為治。”孔無明
說,義或當然。《說文》云:“文者,物象之本也?!薄凹闭?,借也,借此簡書以記錄政事,故曰“籍”。“蓋取諸夬”,“夬”者,決也,言文籍所以決斷,宣
揚王政,是以夬?!遏怼吩唬骸皳P于王庭?!薄断缔o》云“包犧氏之王天下”,又云“作結(jié)繩而為罔罟,蓋取諸離”。彼謂結(jié)罔罟之繩,與結(jié)為政之繩異也。若然,
《尚書緯》及《孝經(jīng)讖》皆云三皇無文字,又班固、馬融、鄭玄、王肅諸儒皆以為文籍初自五帝,亦云三皇未有文字,與此說不同。何也?又蒼頡造書出於《世
本》,蒼頡豈伏犧時乎?且《系辭》云黃帝、堯、舜為九事之目,未乃云:“上古結(jié)繩以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是后世圣人即黃帝、堯、舜,何得為伏犧哉?
孔何所據(jù)而更與《系辭》相反,如此不同者?《藝文志》曰:“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睕r遭秦焚書之后,群言競出,其緯文鄙近,不出圣人,前賢
共疑,有所不取。通人考正,偽起哀、平,則孔君之時,未有此《緯》,何可引以為難乎?其馬、鄭諸儒,以據(jù)文立說,見后世圣人在九事之科,便謂書起五帝,自
所見有異,亦不可難孔也。而《系辭》云后世圣人在九事之下者,有以而然。案彼文先歷說伏犧、神農(nóng)“蓋取”,下乃云:“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
乾坤?!笔屈S帝、堯、舜之事也。又舟楫取渙,服牛取隨,重門取豫,臼杵取小過,弧矢取睽,此五者時無所系,在黃帝、堯、舜時以否皆可以通也。至於宮室、葬
與書契,皆先言“上古”、“古者”,乃言“后世圣人易之”,則別起事之端,不指黃帝、堯、舜時。以此葬事云“古者”不云“上古”,而云“易之以棺槨”。棺
槨自殷湯而然,非是彼時之驗,則上古結(jié)繩何廢伏犧前也?其蒼頡,則說者不同,故《世本》云:“蒼頡作書。”司馬遷、班固、韋誕、宋忠、傅玄皆云:“蒼頡,
黃帝之史官也?!贝掼?,曹植,蔡邕,索靖皆直云:“古之王也?!毙煺疲骸霸谏褶r(nóng)、黃帝之間?!弊S周云:“在炎帝之世?!毙l(wèi)氏云:“當在庖犧、蒼帝之
世?!鄙鞯皆疲骸霸阝覡拗??!睆堃驹疲骸吧n頡為帝王,生於禪通之紀。”《廣雅》曰自開辟至獲麟二百七十六萬歲,分為十紀。則大率一紀二十七萬六千年。十
紀者,九頭一也,五龍二也,攝提三也,合雒四也,連通五也,序命六也,循飛七也,因提八也,禪通九也,流訖十也。如揖此言,則蒼頡在獲麟前二十七萬六千馀
年。是說蒼頡其年代莫能有定,亦不可以難孔也。然紀自燧人而下,揖以為自開辟而設(shè),又伏犧前六紀后三紀,亦為據(jù)張揖、慎到、徐整等說,亦不可以年斷。其涚
訖之紀,似自黃帝為始耳。又依《易緯?通卦驗》,燧人在伏犧前,“表計置其刻曰:蒼牙通靈,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經(jīng)”。鄭玄注云:“刻謂刻石而記識之?!?
據(jù)此,伏犧前己有文字矣。又《陰陽書》稱天老對黃帝云:“鳳皇之象,首戴德,背負仁,頸荷義,膺抱信,足履政,尾系武?!庇帧渡胶=?jīng)》云:“鳳皇首文曰
德,背文曰義,翼文曰順,膺文曰仁,腹文曰信?!庇帧兑?系辭》云:“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是文字與天地并興焉。又《韓詩外傳》稱古封太山、禪梁甫
者萬馀人,仲尼觀焉不能盡識。又《管子》書稱管仲對齊桓公曰:“古之封太山者七十二家,夷吾所識十二而已?!笔子小盁o懷氏封太山,禪云云”。其登封者皆刻
石紀號,但遠者字有彫毀,故不可識,則夷吾所不識者六十家,又在無懷氏前,孔子睹而不識,又多於夷吾,是文字在伏犧之前己自久遠,何怪伏犧而有書契乎?如
此者,蓋文字在三皇之前未用之教世,至伏犧乃用造書契以代結(jié)繩之政,是教世之用,猶燧人有火,中古用以燔黍捭豚,后圣乃修其利相似。文字理本有之,用否隨
世而漸也。若然,惟《系辭》至神農(nóng)始有噬嗑與益,則伏犧時其卦未重,當無雜卦,而得有取諸夬者,此自鄭玄等說耳。案《說卦》曰:“昔者圣人幽贊於神明而生
蓍。”《系辭》曰:“天生神物,圣人則之。”則伏犧用蓍而筮矣。故鄭注《說卦》亦曰:“昔者圣人,謂伏犧文王也?!薄断缔o》又曰:“十有八變而成卦?!笔?
言爻皆三歸奇為三變,十八變則六爻明矣。則筮皆六爻,伏犧有筮,則有六爻,何為不重而怪有夬卦乎?
伏犧、神農(nóng)、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鹕?,詩照反。昊,胡老反。少昊。金天氏,名
摯,字青陽,一曰玄器,已姓。黃帝之子,母曰女節(jié)。以金德王,五帝之最先。顓音專。頊,許玉反。顓頊,高陽氏,姬姓。黃帝之孫,昌意之子,母曰景仆,謂之
女樞。以水德王,五帝之二也。高辛,帝嚳也,姬姓。嚳,口毒反。母曰不見。以木德王,五帝之三也。唐,帝堯也,姓伊耆氏。堯初為唐侯,后為天子,都陶,故
號陶唐氏。帝嚳之子,帝摯之弟,母曰慶都。以火德王,五帝之四也。虞,帝舜也,姓姚氏,國號有虞。顓頊六世孫,瞽瞍之子,母曰握登。以土德王,五帝之五
也。先儒解三皇五帝與孔子同,并見發(fā)題
[疏]“伏犧”至“常道”也?!鹫x曰:墳”,大也。以所論三皇之事,其道至大,故曰“言大道也”。以“典”者,常也,言五帝之道,可以百代常行,故
曰“言常道也”。此三皇五帝,或舉德號,或舉地名,或直指其人,言及便稱,不為義例。顧氏引《帝王世紀》云:農(nóng)母曰女登,有神龍首感女登而生炎帝,人身牛
首。黃帝母曰附寶,見大電光繞北斗樞星,附寶感而懷孕,二十四月而生黃,日角龍顏。少昊金天氏母曰女節(jié),有星如虹下流,意感而生少昊。顓頊母曰景仆,昌意
正妃,謂之女樞,有星貫月如虹,感女樞於幽房之宮而生顓頊。堯母曰慶都,觀河遇赤龍,晻然陰風(fēng),感而有孕,十四月而生堯。又云舜母曰握登,見大虹感而生
舜。此言“謂之三墳”,“謂之五典”者,因《左傳》有“三墳五典”之文,故指而謂之。然五帝之書皆謂之典,則《虞書?皋陶謨》、《益稷》之屬,亦應(yīng)稱典。
所以別立名者,若主論帝德,則以典為名,其臣下所為,隨義立稱。其“三墳”直云“言大道也”,“五典”直云“言常道也”,不訓(xùn)“墳”、“典”之名者,以墳
大典常,常訓(xùn)可知,故略之也。“常道”所以與“大道”為異者,以帝者公平天下,其道可以常行,故以“典”言之。而皇優(yōu)於帝,其道不但可常行而已,又更大於
常,故言“墳”也。此為對例耳。雖少有優(yōu)劣,皆是大道,并可常行。故《禮運》云:“以大道之行”為五帝時也。然帝號同天,名所莫加,優(yōu)而稱“皇”者,以
“皇”是美大之名,言大於帝也。故后代措廟立主,尊之曰“皇”,生者莫敢稱焉。而士庶祖父稱曰“皇”者,以取美名,可以通稱故也。案《左傳》上有“三墳五
典”,不言墳是三皇之書,典是五帝之書??字徽撸附瘛秷虻洹?、《舜典》是二帝二典,推此二典而上,則五帝當五典,是五典為五帝之書。今三墳之書在五典
之上,數(shù)與三皇相當,墳又大名,與皇義相類,故云三皇之書為三墳??拙刂视袝?,案《周禮?小史職》“掌三皇五帝之書”,是其明文也。鄭玄亦云其書
即三墳五典。但鄭玄以三皇無文,或據(jù)后錄定。孔君以為書者記當時之事,不可以在后追錄,若當時無書,后代何以得知其道也?此亦孔君所據(jù)三皇有文字之驗耳。
鄭玄注《中候》,依《運斗樞》以伏犧、女媧、神農(nóng)為三皇,又云五帝坐,帝鴻、金天、高陽、高辛、唐、虞氏。知不爾者,孔君既不依緯,不可以緯難之。又易興
作之條,不見有女媧,何以輒數(shù)?又鄭玄云:“女媧修伏犧之道,無改作則?!币焉闲夼f者眾,豈皆為皇乎?既不數(shù)女媧,不可不取黃帝以充三皇耳。又鄭玄數(shù)五
帝,何以六人?或為之說云,德協(xié)五帝,座不限多少,故六人亦名五帝。若六帝何有五座?而皇指大帝,所謂“耀魄寶”,止一而已,本自無三皇,何云三皇?豈可
三皇數(shù)人,五帝數(shù)座,二文舛互,自相乖阻也。其諸儒說三皇,或數(shù)燧人,或數(shù)祝融以配犧、農(nóng)者,其五帝皆自軒轅,不數(shù)少昊,斯亦非矣。何燧人說者以為伏犧之
前,據(jù)易曰“帝出於震”,震,東方,其帝太昊。又云“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言古者制作莫先於伏犧,何以燧人側(cè)在前乎?又祝融及顓頊以下火官之號,金天
已上百官之號,以其徵五經(jīng),無云祝融為皇者,縱有,不過如共工氏。共工有水瑞,乃與犧、農(nóng)、軒、摯相類,尚云霸其九州,祝融本無此瑞,何可數(shù)之乎?《左
傳》曰:“少昊之立,鳳鳥適至。”於《月令》又在秋享食,所謂白帝之室者也,何為獨非帝乎?故孔君以黃帝上數(shù)為皇,少昊為五帝之首耳。若然,案今《世本?
帝系》及《大戴禮?五帝德》并《家語》宰我問、太史公《五帝本紀》皆以黃帝為五帝,此乃史籍明文,而孔君不從之者。孟軻曰:“信《書》不如其無《書》,吾
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毖詴詽u染之濫也。孟軻已然,況后之說者乎?又《帝系》、《本紀》、《家語》、《五帝德》皆云:“少昊即黃帝子青陽是也,顓頊
黃帝孫、昌意子,帝嚳高辛氏為黃帝曾孫、玄囂孫、僑極子,堯為帝嚳子,舜為顓頊七世孫。此等之書,說五帝而以黃帝為首者,原由《世本》。經(jīng)於暴秦,為儒者
所亂?!都艺Z》則王肅多私定,《大戴禮》、《本紀》出於《世本》,以此而同。蓋以少昊而下皆出黃帝,故不得不先說黃帝,因此謬為五帝耳。亦由《系辭》以黃
帝與堯、舜同事,故儒者共數(shù)之焉。孔君今者意以《月令》春曰太昊,夏曰炎帝,中央曰黃帝,依次以為三皇。又依《系辭》,先包犧氏王。沒,神農(nóng)氏作。又沒,
黃帝氏作。亦文相次。皆著作見於易,此三皇之明文也?!对铝睢非镌簧訇?,冬曰顓頊,自此為五帝。然黃帝是皇,今言“帝”不云“皇”者,以皇亦帝也,別其美
名耳。太昊為皇,《月令》亦曰“其帝太昊”,易曰“帝出於震”是也。又軒轅之稱黃帝,猶神農(nóng)之云炎帝,神農(nóng)於《月令》為炎帝,不怪炎帝為皇,何怪軒轅稱
帝?而梁主云:“書起軒轅,同以燧人為皇,其五帝自黃帝至堯而止。知帝不可以過五,故曰舜非三王,亦非五帝,與三王為四代而已?!逼溲耘c詩之為體,不雅則
風(fēng),除皇已下不王則帝,何有非王非帝,以為何人乎?典,謨皆云“帝曰”,非帝如何!
至于夏、商、周之書,雖設(shè)教不倫,雅誥奧義,其歸一揆?!鹣?,禹天下號也。以金德王,三王之最先。商,湯天下號,亦號殷,以水德王,三王之二也。周,文王、武王有天下號也。以木德王,三王之三也。誥,故報反,告也,示也。奧,烏報反,深也。揆,葵癸反,度也。
[疏]“至于”至“一揆”○正義曰:既皇書稱“墳”,帝書稱“典”,除皇與帝墳、典之外,以次累陳,故言“至于”。夏、商、周三代之書,雖復(fù)當時所設(shè)
之教,與皇及帝墳、典之等不相倫類,要其言皆是雅正辭誥,有深奧之義,其所歸趣與墳、典一揆。明雖事異墳、典而理趣終同,故所以同入《尚書》,共為世教
也。孔君之意,以墳、典亦是《尚書》,故此因墳、典而及三代。下云“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是墳、典亦是《尚書》之內(nèi),而小史偏掌之者,以其遠代
故也。此既言墳、典,不依外文連類,解八索、九丘,而言三代之書廁於其間者,孔意以墳、典是《尚書》,丘、索是《尚書》外物,欲先說《尚書》事訖,然后及
其外物,故先言之也。夏、商、周之書,皆訓(xùn)誥誓命之事,言“設(shè)教”者,以此訓(xùn)誥誓命即為教而設(shè),故云“設(shè)教”也。言“不倫”者,倫,類也。三代戰(zhàn)爭不與皇
帝等類,若然,五帝稱“典”,三王劣而不倫,不得稱“典”。則三代非典,不可常行,何以垂法乎?然三王世澆,不如上代,故隨事立名,雖篇不目典,理實是
典,故曰“雅誥奧義,其歸一揆”,即為典之謂也。然三王之書,惟無典謨,以外訓(xùn)、誥、誓、命、歌、貢、征、范,類猶有八,獨言“誥”者,以別而言之。其類
有八,文從要約,一“誥”兼焉。何者?以此八事皆有言以誥示,故總謂之“誥”。又言“奧義”者,指其言謂之誥,論其理謂之義,故以義配焉。言“其歸一
揆”,見三代自歸於一,亦與墳、典為一揆者,況喻之義。假譬人射,莫不皆發(fā),志揆度於的,猶如圣人立教,亦同揆度於至理,故云“一揆”。
是故歷代寶之,以為大訓(xùn)。
[疏]正義曰:《顧命》云:“越玉五重,陳寶?!奔匆猿嗟?、大訓(xùn)在西序,是“寶之,以為大訓(xùn)”之文。彼注以典謨?yōu)橹?,與此相當。要六藝皆是,此直為《書》者,指而言之,故彼注亦然也。彼直周時寶之,此知歷代者,以墳、典久遠,周尚寶之,前代可知,故言“歷代”耳。
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fēng)氣所宜,皆聚此書也?!鸢怂?,所白反,下同,求也。徐音素,本或作素。
[疏]“八卦”至“此書”也?!鹫x曰:以墳、典因外文而知其丘、索與墳、典文連,故連而說之,故總引傳文以充足己意,且為於下見與墳、典俱被黜削,
故說而以為首引。言為論八卦事義之說者,其書謂之“八索”。其論九州之事所有志記者,其書謂之九丘,所以名“丘”者,以丘,聚也,言於九州當有土地所生之
物,風(fēng)氣所宜之事,莫不皆聚見於此書,故謂之“九丘”焉。然八卦言之“說”,九州言之“志”,不同者,以八卦交互相說其理,九州當州有所志識,以此而不
同。此“索”謂求索,亦為搜索,以易八卦為主,故易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又曰:“八卦相蕩。”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
爻,皆出於八卦。就八卦而求其理,則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策,天下之事得,故謂之“索”,非一索再索而已。此“索”於《左傳》亦或謂之“索”,說有不同,皆后
人失其真理,妄穿鑿耳。其“九丘”取名於聚,義多如山丘,故為聚?!蹲髠鳌坊蛑^之“九區(qū)”,得為說當九州之區(qū)域,義亦通也。又言“九州所有”,此一句與下
為總,即“土地所生,風(fēng)氣所宜”是所有也。言“土地所生”,即其動物、植物,大率土之所生不出此二者。又云“風(fēng)氣所宜”者,亦與土地所生大同。何者?以九
州各有土地,有生與不生,由風(fēng)氣所宜與不宜。此亦《職方》、《禹貢》之類。別而言之,“土地所生”若《禹貢》之“厥貢”、“厥篚”也,“風(fēng)氣所宜”若《職
方》其畜宜若干、其民若干男、若干女是也。上“墳”、“典”及“索”不別訓(xùn)之,以可知,故略之?!扒稹庇?xùn)既難,又須別言“九州所宜”已下,故先訓(xùn)之,於下
結(jié)義,故云“皆聚此書”也。
《春秋左氏傳》曰,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即謂上世帝王遺書也。○左史,史官左右。倚,於綺反,劉琴綺反。相,息亮反。倚相,楚靈王時史官也。
[疏]“春秋”至“遺書”也。正義曰:以上因有外文言墳、典、丘、索而謂之,故引成文以證結(jié)之。此昭十二年《左傳》楚靈王見倚相趨過,告右尹子革以此
辭。知“倚相”是其名字,蓋為太史,而主記左動之事,謂之“左史”。不然,或楚俗與諸國不同,官多以左右為名,或別有此左史乎?彼子革答王云:“倚相,臣
問《祈招》之詩而不知,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彼以為倚相不能讀之。此云“能”者,以此據(jù)《左傳》成文,因王言而引之。假不能讀,事亦無妨,況子革欲開
諫王之路,倚相未必不能讀也。言此墳、典、丘,索即此書是謂上世帝王遺馀之書也。以楚王論時已在三王之末,故云“遺書”。其丘、索知是前事,亦不知在何
代,故直總言“帝王”耳。
先君孔子,生於周末,史籍之煩文,懼覽之者不一,遂乃定《禮》、《樂》,明舊章,刪《詩》為三百篇,約史記而修《春秋》,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饎h,色奸反。
[疏]“先君”至“九丘”?!鹫x曰:既結(jié)申帝王遺書,欲言孔子就而刊定?!犊鬃邮兰摇吩?,安國是孔子十一世孫,而上尊先祖,故曰“先君”。《穀梁》
以為魯襄公二十一年冬十一月庚子孔子生,《左傳》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已丑孔子卒,計以周靈王時生,敬王時卒,故為“周末”。上云“文籍”,下云“滅先代典
籍”,此言“史籍”。“籍”者,古書之大名。由文而有籍。謂之“文籍”;因史所書謂之“史籍”;可以為常,故曰“典籍”,義亦相通也。但上因書契而言
“文”,下傷秦滅道以稱“典”,於此言“史”者,不但義通上下,又以此“史籍”不必是先王正史,是后代好事者作,以此懼其不一,故曰:“蓋有不知而作之
者,我無是也。”先言“定《禮》、《樂》”者,欲明孔子欲反於圣道以歸於一,故先言其舊行可從者。修而不改曰“定”,就而減削曰“刪”,準依其事曰
“約”,因而佐成曰“贊”,顯而明之曰“述”,各從義理而言。獨《禮》、《樂》不改者,以《禮》、《樂》圣人制作,已無貴位,故因而定之。又云“明舊章”
者,即《禮》、《樂》、《詩》、易、《春秋》是也。以“易道”、“職方”與“黜八索”、“除九丘”相對,其約史記以刪《詩》、《書》為偶,其定《禮》、
《樂》文孤,故以“明舊章”配之,作文之體也。易亦是圣人所作,不言“定”者,以易非如《禮》、《樂》,人之行事,不須云“定”。又因而為作《十翼》,故
云“贊”耳。易文在下者,亦為“黜八索”與“除九丘”相近故也。為文之便,不為義例。孔子之修六藝,年月孔無明說?!墩撜Z》曰:“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
《雅》、《頌》各得其所。”則孔子以魯哀公十一年反魯為大夫,十二年《孟子》卒,孔子吊,則致仕時年七十以后。“脩”,述也?!对姟酚行蛉僖皇黄?,全
者三百五篇,云“三百”者,亦舉全數(shù)計?!堵毞健吩凇吨芏Y?夏官》,亦武帝時出於山巖屋壁,即藏秘府,世人莫見。以孔君為武帝博士,於秘府而見為。知必
“黜八索”、“除九丘”者,以三墳、五典本有八,今序只有二典而已,其三典、三墳今乃寂寞,明其除去,既墳、典書內(nèi)之正尚有去者,況書外乎?故知丘、索亦
黜除也?!镑怼迸c“除”其義一也,黜退不用而除去之。必云“贊易道以黜”者,以不有所興,孰有所廢故也?!堵毞健芳础吨芏Y》也,上已云“定《禮》、
《樂》”,即《職方》在其內(nèi)。別云述之,以為“除九丘”,舉其類者以言之。則云“述”者,以定而不改即是遵述,更有書以述之。
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于周。芟夷煩亂,翦截浮辭,舉其宏綱,撮其機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謨、訓(xùn)、誥、誓、命之文凡百篇?!饠?,丁亂反。訖,
居乙反,又許乙反。芟,色咸反。翦,咨淺反。撮,七活反。機,本又作幾。典凡十五篇,正典二,攝十三,十一篇亡。謨,莫胡反。凡三篇,正二,攝一。訓(xùn)凡十
六篇,正二篇亡,攝十四,三篇亡。誥凡三十八篇,正八,攝三十,十八篇亡。誓,市制反。凡十篇,正八,攝二,十篇亡。命凡十八篇,正十二,三篇亡,攝六,
四篇亡。
[疏]“討論”至“百篇”?!鹫x曰:言孔子既懼覽之者不一,不但刪《詩》、約史、定《禮》、贊易,有所黜除而已,又討整論理此三墳、五典并三代之書
也?!墩撜Z》曰:“世叔討論之?!编嵰浴坝懻摗睘檎?,孔君既取彼文,義亦當然。以書是亂物,故就而整理之。若然,墳、典周公制禮,使小史掌之;而孔子除
之者,蓋隨世不同亦可,孔子之時,墳、典已雜亂,故因去之?!蹲髠鳌吩弧败弦奶N崇之”,又曰“俘翦惟命”,《詩》曰“海外有截”,此孔君所取之文也?!败?
夷”者,據(jù)全代、全篇似草隨次皆芟,使平夷。若自帝嚳己上三典、三墳是芟夷之文,自夏至周雖有所留,全篇去之而多者,即“芟夷”也?!棒褰亍闭?,就代就篇
辭有浮者翦截而去之,去而少者為“翦截”也?!芭e其宏綱”即上“芟夷煩亂”也,“撮其機要”即上“翦截浮辭”也。且“宏綱”云“舉”,是據(jù)篇、代大者言
之;“機要”云“撮”,為就篇、代之內(nèi)而撮出之耳。“宏”,大也;“綱”者,網(wǎng)之索,舉大綱則眾目隨之。“機”者,機關(guān),撮取其機關(guān)之要者,“斷自唐虞以
下”者,孔無明說?!稌暋芬詾榈蹏恳陨?,樸略難傳,唐虞已來,煥炳可法。又禪讓之首,至周五代一意故耳,孔義或然?!暗洹奔础秷虻洹?、《舜典》,“謨”
即《大禹謨》、《皋陶謨》,“訓(xùn)”即《伊訓(xùn)》、《高宗之訓(xùn)》,“誥”即《湯誥》、《大誥》,“誓”即《甘誓》、《湯誓》,“命”即《畢命》、《顧命》之等
是也。說者以《書》體例有十,此六者之外尚有征、貢、歌、范四者,并之則十矣。若《益稷》、《盤庚》,單言附於十事之例。今孔不言者,不但舉其機約,亦自
征、貢、歌、范非君出言之名,六者可以兼之。此云“凡百篇”,據(jù)序而數(shù)故耳?;蛟瓢俣撸`有所由。以前漢之時,有東萊張霸偽造《尚書》百兩篇,而為緯
者附之。因此鄭云:“異者其在大司徒、大仆正乎?此事為不經(jīng)也。”鄭作《書論》,依《尚書緯》云:“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帝魁之書,迄於秦穆公,凡三千二
百四十篇。斷遠取近,定可以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候》?!币詾槿トб话俣?,以上取黃帝玄孫,以為不可依用。今所考核
《尚書》,首自舜之末年以禪於禹,上錄舜之得用之事,由堯以為《堯典》,下取舜禪之后,以為舜讓得人,故史體例別,而不必君言。若《禹貢》全非君言,而禹
身事受禪之后無入《夏書》之言。是舜史自錄成一法,后代因之耳。
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軌范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舉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義。○恢,苦回反,大也。坦,土管反
[疏]“所以”至“其義”?!鹫x曰:此論孔子正理群經(jīng)已畢,總而結(jié)之,故為此言?!都艺Z》及《史記》皆云“孔子弟子三千人”,故云“三千之徒”也。
及秦始皇滅先代典籍,焚書坑儒,天下學(xué)士,逃難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書于屋壁?!鹗蓟拭?,二十六年初并六國,自號始皇帝。焚《書》、《詩》在始皇之三十四年,坑儒在三十五年??樱喔?。難,乃旦反。解音蟹。
[疏]“及秦”至“屋壁”?!鹫x曰:言孔子既定此書后,雖曰明白,反遭秦始皇滅除之。依《秦本紀》云,秦王正二十六年平定天下,尊為皇帝,不復(fù)立
謚,以為初并天下,故號始皇。為滅先代典籍,故云“坑儒焚書”。以即位三十四年,因置酒於咸陽宮,丞相李斯奏請“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
詣守、尉親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制曰:“可?!笔恰胺贂币病H迥?,始皇以方士盧生求仙藥不得,以為誹
謗,諸生連相告引,四百六十馀人皆坑之咸陽。是“坑儒”也。又衛(wèi)宏《古文奇字序》云:“秦改古文以為篆隸,國人多誹謗。秦患天下不從,而召諸生,至者皆拜
為郎,凡七百人。又密令冬月種瓜於驪山硎谷之中溫處,瓜實,乃使人上書曰:‘瓜冬有實。’有詔天下博士諸生說之,人人各異,則皆使往視之。而為伏機,諸生
方相論難,因發(fā)機,從上填之以土,皆終命也?!薄拔蚁热擞貌仄浼視谖荼凇闭?,《史記?孔子世家》云,孔子生鯉,字伯魚。魚生伋,字子思。思生白,字子
上。上生求,字子家。家生箕,字子京。京生穿,字子高。高生慎,慎為魏相。慎生鮒,鮒為陳涉博士。鮒弟子襄,為惠帝博士,長沙太守。襄生中。中生武。武生
延陵及安國,為武帝博士,臨淮太守?!都艺Z序》云:“子襄以秦法峻急,壁中藏其家書?!笔前矅娌刂?。
漢室龍興,開設(shè)學(xué)堂,旁求儒雅,以闡大猷。濟南伏生,年過九十,失其本經(jīng),口以傳授。裁二十馀篇。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百篇之義,世莫得聞。
○校,戶教反?!对姟饭{云:“鄭國謂學(xué)為校?!标U,尺善反,大也,明也。濟,子禮反,郡名也。伏生,名勝。過,古臥反,后同。傳,直專反,下“傳之”同。
“二十馀篇”即馬、鄭所注二十九篇也。
[疏]“漢室”至“得聞”?!鹫x曰:將言所藏之書得之所由,故本之也。言“龍興”者,以易龍能變化,故比之圣人。九五“飛龍在天”,猶圣人在天子之
位,故謂之“龍興”也。言“學(xué)堂”者,校,學(xué)之一名也。故《鄭詩序》云“子衿,刺學(xué)堂廢”,《左傳》云“然明請毀鄉(xiāng)?!笔且?。《漢書》云:“惠帝除挾書之
律,立學(xué)興教,招聘名士。文景以后儒者更眾,至武帝尤甚?!惫试啤芭郧笕逖拧?。《詩?小雅》曰:“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經(jīng)。”彼注云:“猷,道也?!贝蟮?
即先王六籍是也。伏生名勝,為秦二世博士,《儒林傳》云:“孝文帝時,求能治《尚書》者,天下無有,聞伏生治之,欲召。時伏生年已九十有馀,老不能行,於
是詔太常,使掌故臣晁錯往受之。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齊魯之間?!笔恰澳赀^九十”也。案《史記》:“秦時焚書,伏生壁藏之。其后兵火起,流。漢定天下,伏
生求其書,亡數(shù)十篇,獨得二十九篇,以教于齊魯之閒?!眲t伏生壁內(nèi)得二十九篇。而云“失其本經(jīng),口以傳授”者,蓋伏生初實壁內(nèi)得之以教齊魯,傳教既久,誦
文則熟,至其末年,因其習(xí)誦,或亦目暗,至年九十晁錯往受之時,不執(zhí)經(jīng)而口授之故也。又言“裁二十馀篇”者,意在傷亡,為少之文勢。何者?以數(shù)法隨所近而
言之,若欲多之,當云得三十篇,今“裁二十馀篇”,言“裁”亦意以為少之辭。又二十九篇自是計卷,若計篇則三十四,去《泰誓》猶有三十一。案《史記》及
《儒林傳》皆云“伏生獨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則今之《泰誓》,非初伏生所得。案馬融云“《泰誓》后得”,鄭玄《書論》亦云“民間得《泰誓》”?!秳e
錄》曰:“武帝末,民有得《泰誓》書於壁內(nèi)者,獻之。與博士使讀說之,數(shù)月皆起,傳以教人。”則《泰誓》非伏生所傳。而言二十九篇者,以司馬遷在武帝之世
見《泰誓》出而得行,入於伏生所傳內(nèi),故為史總之,并云伏生所出,不復(fù)曲別分析。云民間所得,其實得時不與伏生所傳同也。但伏生雖無此一篇,而《書》傳有
八百諸侯俱至孟津,白魚入舟之事,與《泰誓》事同,不知為伏生先為此說?不知為是《泰誓》出后。后人加增此語?案王充《論衡》及《后漢史》獻帝建安十四年
黃門侍郎房宏等說云,宣帝本始元年,河內(nèi)女子有壞老子屋,得古文《泰誓》三篇。《論衡》又云:“以掘地所得者?!苯瘛妒贰贰ⅰ稘h》書皆云伏生傳二十九篇,
則司馬遷時已得《泰誓》,以并歸於伏生,不得云宣帝時始出也。則云宣帝時女子所得,亦不可信?;蛘郀枙r重得之,故於后亦據(jù)而言之?!妒酚洝吩品枚?
篇,《武帝記》載今文《泰誓》末篇,由此劉向之作《別錄》,班固為《儒林傳》,不分明,因同於《史記》。而劉向云武帝末得之《泰誓》,理當是一。而古今文
不同者,即馬融所云:“吾見書傳多矣,凡諸所引,今之《泰誓》皆無此言,而古文皆有?!眲t古文為真,亦復(fù)何疑?但於先有張霸之徒偽造《泰誓》,以藏壁中,
故后得而惑世也。亦可今之《泰誓》百篇之外,若《周書》之例,以於時實有觀兵之誓,但不錄入《尚書》。故古文《泰誓》曰“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
大勛未集。肆予小子發(fā),以爾友邦冢君,觀政於商”是也。又云:“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者,此文繼在“伏生”之下,則言“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
書》”,此伏生意也。若以伏生指解《尚書》之名,名已先有,有則當云名之《尚書》。既言“以其上古之書”,今先云“以其”,則伏生意之所加,則知“尚”字
乃伏生所加也。以“尚”解上,則“尚”訓(xùn)為上。上者,下所慕尚,故義得為通也。孔君既陳伏生此義,於下更無是非,明即用伏生之說,故書此而論之。馬融雖不
見孔君此說,理自然同,故曰“上古有虞氏之書,故曰《尚書》”是也。王肅曰:“上所言,史所書,故曰《尚書》。”鄭氏云:“尚者上也,尊而重之,若天書
然,故曰《尚書》。”二家以“尚”與“書”相將,則上名不正出於伏生?鄭玄依《書緯》,以“尚”字是孔子所加,故《書贊》曰:“孔子乃尊而命之曰《尚
書》。”《璿璣鈐》云:“因而謂之《書》,加尚以尊之。”又曰:“《書》務(wù)以天言之?!编嵭珈丁稌暋分f,何有人言而須系之於天乎?且孔君親見伏生,
不容不悉,自云伏生“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何云孔子加也?王肅云“上所言,史所書”,則“尚”字與“書”俱有,無先后。既直云“尚“,何以明上
之所言?書者,以筆畫記之辭,群書皆是,何知《書》要責史所為也?此其不若前儒之說密耳。云“上古”者亦無指定之目,自伏生言之,則於漢世,仰遵前代,自
周已上皆是。馬融云:“有虞氏為《書》之初耳?!比粢讱v三世,則伏犧為上古,文王為中古,孔子為下古?!抖Y運》鄭玄以先王食腥與易“上古結(jié)繩”同時,為上
古,神農(nóng)為中古,五帝為下古。其不相對,則無例耳。且太之與上為義不異,《禮》以唐虞為太古,以下有三代,冠而推之為然,是為不定則。但今世已上,仰之已
古,便為上古耳。以《書》是本名,“尚”是伏生所加,故諸引《書》直云“《書》曰”,若有配代而言,則曰“《夏書》”無言“《尚書》”者。
至魯共王好治宮室,壞孔子舊宅,以廣其居,於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書及傳《論語》、《孝經(jīng)》,皆科斗文字。王又升孔子堂,聞金石絲竹之音,乃
不壞宅。○共音恭,亦作龔,又作恭。共王,漢景帝之子,名馀。好,呼報反,下“好古”同。壞音怪,下同?!蹲至帧纷?lt;褱攴>,云公壞反,毀
也。傳謂《春秋》也,一云周易十翼,非經(jīng)謂之傳。論如字,又音倫???,苦禾反??贫?,蟲名,蝦蟆子。書形似之。
[疏]“至魯”至“壞宅”?!鹫x曰:欲云得百篇之由,故序其事。漢景帝之子名馀,封於魯,為王,死謚曰共。存日以居於魯,近孔子宅。好治宮室,故欲
裒益,乃壞孔子舊宅,以增廣其居。於所壞壁內(nèi)得安國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書及傳《論語》、《孝經(jīng)》,皆是科斗文字。王雖得此書,猶壞不止。又升孔子廟
堂,聞金鍾石磬絲琴竹管之音,以懼其神異乃止,不復(fù)敢壞宅也。上言藏家書於屋壁,此亦屋壁內(nèi)得書也,亦得及傳《論語》、《孝經(jīng)》等。不從約云“得《尚
書》”,而煩文言“虞夏商周之書”者,以壁內(nèi)所得,上有題目“虞夏商周書”,其序直云“書序”,皆無“尚”字,故其目錄亦然,故不云“尚書”而言“虞夏商
周之書”。安國亦以此知“尚”字是伏生所加。惟此壁內(nèi)所無,則書本無“尚”字明矣。凡書,非經(jīng)則謂之傳。言“及傳《論語》、《孝經(jīng)》”,正謂《論語》、
《孝經(jīng)》是傳也。漢武帝謂東方朔云:“傳曰:‘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庇譂h東平王劉云與其太師策書云:“傳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庇殖傻圪n翟
方進策書云:“傳曰:‘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笔菨h世通謂《論語》、《孝經(jīng)》為傳也。以《論語》、《孝經(jīng)》非先王之書,是孔子所傳說,故謂之傳,所
以異於先王之書也。上已云“壞孔子舊宅”,又云“乃不壞宅”者,初王意欲壞之,已壞其屋壁,聞八音之聲,乃止,馀者不壞,明知已壞者亦不敢居,故云“乃不
壞宅”耳。
悉以書還孔氏??贫窌鴱U已久,時人無能知者,以所聞伏生之書考論文義,定其可知者,為隸古定,更以竹簡寫之,增多伏生二十五篇。伏生又以《舜典》合於
《堯典》,《益稷》合於《皋陶謨》,《盤庚》三篇合為一,《康王之誥》合於《顧命》,復(fù)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為四十六卷。其馀錯亂摩滅,弗可復(fù)知,
悉上送官,藏之書府,以待能者。○隸音麗,謂用隸書寫古文。二十五篇謂《虞書?大禹謨》,《夏書?五子之歌》、《胤征》,《商書?仲虺之誥》、《湯誥》、
《伊訓(xùn)》、《太甲》三篇、《咸有一德》、《說命》三篇,《周書?泰誓》三篇、《武成》、《旅獒》、《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陳》、《畢
命》、《君牙》、《冏命》。合舊音閤,又如字,下同。皋音高,本又作咎。陶音遙,本又作繇。盤,步干反,本又作般。復(fù),扶又反,下同。五十九篇即今所行五
十八篇,其一是百篇之序。謂《虞書?汩作》、《九共》九篇、《膏飫》,《夏書?帝告》、《釐沃》、《湯征》、《汝鳩》、《汝方》,《商書?夏社》、《疑
至》、《臣扈》、《典寶》、《明居》、《肆命》、《徂后》、《沃丁》、《咸乂》四篇、《伊陟》、《原命》、《仲丁》、《河亶甲》、《祖乙》、《高宗之
訓(xùn)》,《周書?分器》、《旅巢命》、《歸禾》、《嘉禾》、《成王政》、《將蒲姑》、《賄肅慎之命》、《亳姑》,凡四十二篇,亡。上,時掌反。
[疏]“悉以”至“能者”。○正義曰:既云王不壞宅,以懼神靈,因還其書。已前所得,言“悉以書還孔氏”,則上“傳《論語》、《孝經(jīng)》”等皆還之,故
言“悉”也。科斗書,古文也,所謂蒼頡本體,周所用之,以今所不識,是古人所為,故名“古文”。形多頭粗尾細,狀腹團圓,似水蟲之科斗,故曰“科斗”也。
以古文經(jīng)秦不用,故云廢已久矣,時人無能知識者。孔君以人無能知識之故,己欲傳之,故以所聞伏生之書,比校起發(fā),考論古文之義??嘉亩啤傲x”者,以上下
事義推考其文,故云“義”也?!岸ㄆ淇芍闭撸凸盼膬?nèi)定可知識者為隸古定。不言就伏生之書而云以其所聞?wù)?,明用伏生書外亦考之。故云“可知者”,謂并伏
生書外有可知,不徒伏生書內(nèi)而已。言“隸古”者,正謂就古文體而從隸定之。存古為可慕,以隸為可識,故曰“隸古”,以雖隸而猶古。由此故謂孔君所傳為古文
也。古文者,蒼頡舊體,周世所用之文字。案班固《漢志》及許氏《說文》,書本有六體:一曰指事,上下;二曰象形,日月;三曰形聲,江河;四曰會意,武信;
五曰轉(zhuǎn)注,考老;六曰假借,令長。此造字之本也。自蒼頡以至今,字體雖變,此本皆同,古今不易也。自蒼頡以至周宣,皆蒼頡之體,未聞其異。宣王紀其史籀始
有大篆十五篇,號曰篆籀,惟篆與蒼頡二體而已。衛(wèi)恒曰:“蒼頡造書,觀於鳥跡,因而遂滋,則謂之字。字有六義,其文至於三代不改。及秦用篆書,焚燒先代典
籍,古文絕矣?!痹S慎《說文》言自秦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亡新居攝,以應(yīng)制作,改
定古文,使甄豐校定,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內(nèi)書也;二曰奇字,即古字有異者;三曰篆書,即小篆,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書,秦隸書也;五曰繆篆,
所以摹印也;六曰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由此而論,即秦罷古文而有八體,非古文矣。以至亡新六書并八體,亦用書之六體以造其字。其亡新六書於秦八體,用其
小篆、蟲書、摹印、隸書,去其大篆、刻符、殳書、署書,而加以古文與奇字,其刻符及署書蓋同摹印,殳書同於繆篆,大篆正古文之別,以慕古故乃用古文與奇字
而不用大篆也。是孔子壁內(nèi)古文即蒼頡之體,故鄭玄云:“書初出屋壁,皆周時象形文字,今所謂科斗書?!币孕窝灾疄榭贫?,指體即周之古文。鄭玄知者,若於周
時秦世所有,至漢猶當識之,不得云無能知者。又亡新古文亦云即孔氏壁內(nèi)古文,是其證也?;蛞怨盼募创笞?,非也。何者?八體六書自大篆,與古文不同;又秦有
大篆,若大篆是古文,不得云“古文遂絕”,以此知大篆非古文也。六書古文與蟲書本別,則蟲書非科斗書也。鄭玄云周之象形文字者,總指六書象科斗之形,不謂
六書之內(nèi)“一曰象形”也。又云“更以竹簡寫之”,明留其壁內(nèi)之本也。顧氏云:“策長二尺四寸,簡長一尺二寸?!薄霸喾迤闭?,以壁內(nèi)古文篇題殊
別,故知“以《舜典》合於《堯典》,《益稷》合於《皋陶謨》”。伏生之本亦壁內(nèi)古文而合之者,蓋以老而口授之時,因誦而連之,故殊耳。其《盤庚》本當同
卷,故有并也?!犊低踔a》以一時之事,連誦而同卷,當以“王出在應(yīng)門之內(nèi)”為篇首,及以“王若曰,庶邦”亦誤矣。以伏生本二十八篇,《盤庚》出二篇,加
《舜典》、《益稷》、《康王之誥》凡五篇為三十三篇,加所增二十五篇為五十八,加序一篇為五十九篇,云“復(fù)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此云“為四十六
卷”者,謂除序也。下云“定五十八篇,既畢”,不更云卷數(shù),明四十六卷故爾。又伏生二十九卷而序在外,故知然矣。此云“四十六卷”者,不見安國明說,蓋以
同序者同卷,異序者異卷,故五十八篇為四十六卷。何者?五十八篇內(nèi)有《太甲》、《盤庚》、《說命》、《泰誓》皆三篇共卷,減其八,又《大禹謨》、《皋陶
謨》、《益稷》又三篇同序共卷,其《康誥》、《酒誥》、《梓材》亦三篇同序共卷,則又減四,通前十二,以五十八減十二,非四十六卷而何?其《康王之誥》乃
與《顧命》別卷,以別序故也。“其馀錯亂摩滅”,五十八篇外四十二篇也,以不可復(fù)知,亦上送官。其可知者己用竹簡寫得其本,亦俱送入府,故在秘府得有古文
也。以后生可畏,或賢圣間出,故須藏之以待能整理讀之者。
承詔為五十九篇作傳,於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經(jīng)籍,扌采摭群言,以立訓(xùn)傳。約文申義,敷暢厥旨,庶幾有補於將來?!馂?,于偽反。覃,徒南反,深也。思,息嗣反。扌采,本又作采。摭,之石反,一音之若反。敷,芳夫反。暢,丑亮反。
[疏]“承詔”至“將來”?!鹫x曰:安國時為武帝博士,孔君考正古文之日,帝之所知,亦既定訖,當以聞於帝,帝令注解,故云“承詔為五十九篇作
傳”。以注者多言曰“傳”,“傳”者,傳通故也。以“傳”名出自丘明。賓牟賈對孔子曰“史失其傳”。又《喪服》儒者皆云子夏作傳,是“傳”名久矣。但大率
秦漢之際,多名為“傳”;於后儒者以其傳多,或有改之別云“注解”者;仍有同者,以當時之意耳。說者為例院“前漢稱傳,於后皆稱注”,誤矣。何者?馬融、
王肅亦稱注名為“傳”,傳何有例乎?以圣道弘深,當須詳悉,於是研核精審,覃靜思慮以求其理,冀免乖違,既顧察經(jīng)文,又取證於外,故須廣博推考群經(jīng)六籍,
又捃拾采摭群書之言,以此文證造立訓(xùn)解,為之作傳。明不率爾。雖復(fù)廣證,亦不煩多,為傳直約省文,令得申盡其義。明文要義通,不假煩多也。以此得申,故能
遍布通暢《書》之旨意,是辭達而已,不求於煩。既義暢而文要,則觀者曉悟,故云庶幾有所補益於將來,讀之者得悟而有益也。敷,布也。厥,其也。庶,幸也。
幾,冀也?!稜栄拧酚杏?xùn)。既云“經(jīng)籍”,又稱“群言”者,“經(jīng)籍”,五經(jīng)是也;“群言”,子史是也。以《書》與經(jīng)籍理相因通,故云“博考”;子史時有所
須,故云“采摭”耳。案孔君此傳辭旨不多,是“約文”也。要文無不解,是“申義”也。其義既申,故云敷暢其義之旨趣耳??计浯俗?,不但言少,《書》之為言
多須詁訓(xùn),而孔君為例,一訓(xùn)之后,重訓(xùn)者少,此亦約文也。
《書序》,序所以為作者之意。昭然義見,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既畢,會國有巫蠱事,經(jīng)籍道息,用不復(fù)以聞,傳之子孫,以貽后代。
若好古博雅君子,與我同志,亦所不隱也。○為,于偽反,又如字。見,賢遍反。冠,工亂反。巫蠱,漢武帝末征和中,江充造蠱敗戾太子,故經(jīng)籍道息焉。巫音
無。蠱音古。貽,以之反。
[疏]“書序”至“隱也”?!鹫x曰:孔君既言己立傳之意,又當斟酌所宜。而《書序》雖名為序,不是總陳書意泛論,乃篇篇各序作意,但作序者不敢?guī)?
正經(jīng),故謙而聚於下。而注述者不可代作者之謙,須從利益而欲分之,從便云序,序所以當篇為作此書之意,則是當篇作意觀序而昭然,意義顯見。既義見由序,此
序宜各與其本篇相從附近,不宜聚於一處。故每篇引而分之,各冠加於篇首,令意昭見。序既分散,損其一篇,故定五十八篇。然此本承詔而作,作畢當以上奏聞
知,但會值國家有巫蠱之事,好愛經(jīng)籍之道滅息,假奏亦不能行用,為此之故,不復(fù)以此傳奏聞。亦以既傳成不得聞上,惟自傳於己之子孫,以遺與后世之人使行
之。亦不敢望后世必行,故云若后世有好愛古道、廣博學(xué)問、志懷雅正如此之君子,冀能與我同於慕古之志,以行我道。我道得此人流行,亦所以傳不隱蔽。是弘道
由人也。言“巫蠱”者,《王制》曰:“執(zhí)左道以亂政者殺?!编嵭⒃疲骸白蟮乐^巫蠱之屬?!币苑钦?,故謂之左道。以蠱皆巫之所行,故云巫蠱。蠱者總名。
《左傳》云:“惑蠱其君?!眲t蠱者怪惑之名。指體則藥毒害人者是,若行符厭俗之為魅,令人蠱惑夭年傷性皆是也。依《漢書》,此時武帝末年,上已年老,淫惑
鬼神,崇信巫術(shù)。由此奸人江充因而行詐,先於太子宮埋桐人,告上云:“太子宮有蠱氣?!鄙闲胖?,使江充治之,於太子宮果得桐人。太子知己不為此,以江充故
為陷己,因而殺之。而帝不知太子實心,謂江充言為實,即詔丞相劉屈氂發(fā)三輔兵討之。太子看長安因與斗,不勝而出走,奔湖關(guān)自殺。此即巫蠱事也。言“不隱”
者,不謂恐隱藏己道,以己道人所不知,懼其幽隱,人能行之使顯,為不隱蔽耳。易曰:“謙謙君子?!比收吆弥t,而孔君自作揄揚。云君子知己者亦意在教世,欲
令人睹此言,知己傳是深遠,因而有所曉寤,令之有益,故不可以茍謙也。亦猶孔子曰:“何有於我哉”。
卷二 堯典第一
○《釋文》:“凡十六篇,十一篇亡,五篇見存?!?
[疏]“古文尚書堯典第一”?!鹫x曰:檢古本并石經(jīng),直言“《堯典》第一”,無“古文尚書”。以孔君從隸古,仍號“古文”,故后人因而題於此,以別
伏生所出、大小夏侯及歐陽所傳為今文故也。“堯典第一”,篇之名,當與眾篇相次?!暗凇庇?xùn)為次也,於次第之內(nèi)而處一,故曰“堯典第一”。以此第一者,以五
帝之末接三王之初,典策既備,因機成務(wù),交代揖讓,以垂無為,故為第一也。然《書》者理由舜史,勒成一家,可以為法,上取堯事,下終禪禹,以至舜終,皆為
舜史所錄。其堯、舜之典,多陳行事之狀,其言寡矣,《禹貢》即全非君言,準之后代,不應(yīng)入《書》,此其一體之異,以此禹之身事於禪后,無入《夏書》之理。
自《甘誓》已下,皆多言辭,則古史所書於是乎始。知《五子之歌》亦非上言,典書草創(chuàng),以義而錄,但致言有本,名隨其事。檢其此體,為例有十。一曰典,二曰
謨,三曰貢,四曰歌,五曰誓,六曰誥,七曰訓(xùn),八曰命,九曰征,十曰范?!秷虻洹贰ⅰ端吹洹范?,典也?!洞笥碇儭?、《皋陶謨》二篇,謨也。《禹貢》一
篇,貢也?!段遄又琛芬黄?,歌也。《甘誓》、《泰誓》三篇、《湯誓》、《牧誓》、《費誓》、《泰誓》八篇,誓也?!吨衮持a》、《湯誥》、《大誥》、
《康誥》、《酒誥》、《召誥》、《洛誥》、《康王之誥》八篇,誥也?!兑劣?xùn)》一篇,訓(xùn)也?!墩f命》三篇,《微子之命》、《蔡仲之命》、《顧命》、《畢
命》、《冏命》、《文侯之命》九篇,命也?!敦氛鳌芬黄?,征也?!逗榉丁芬黄兑?。此各隨事而言?!兑骛ⅰ芬嘀円?,因其人稱言以別之。其《太甲》、《咸
有一德》,伊尹訓(xùn)道王,亦訓(xùn)之類?!侗P庚》亦誥也,故王肅云:“不言誥,何也?取其徒而立功,非但錄其誥?!薄陡咦陔廊铡放c訓(xùn)序連文,亦訓(xùn)辭可知也?!段?
伯戡黎》云,“祖伊恐,奔告于受”,亦誥也。《武成》云,“識其政事”,亦誥也?!堵瞄帷方渫?,亦訓(xùn)也?!督鹂g》自為一體,祝亦誥辭也。《梓材》,《酒
誥》分出,亦誥也?!抖嗍俊芬酝趺a,自然誥也?!稛o逸》戒王,亦訓(xùn)也?!毒龏]》周公誥召公,亦誥也?!抖喾健?、《周官》上誥於下,亦誥也。《君陳》、
《君牙》與《畢命》之類,亦命也?!秴涡獭逢愋谈嫱?,亦誥也?!稌菲蚴露?,既無體例,隨便為文。其百篇次第,於序孔、鄭不同??滓浴稖摹吩?
《夏社》前,於百篇為第二十六;鄭以為在《臣扈》后,第二十九??滓浴断逃幸坏隆反巍短住泛?,第四十;鄭以為在《湯誥》后,第三十二??滓浴恫讨僦?
次《君奭》后,第八十三;鄭以為在《費誓》前,第九十六。孔以《周官》在《立政》后,第八十八;鄭以為在《立政》前,第八十六??滓浴顿M誓》在《文侯之
命》后,第九十九;鄭以為在《呂刑》前,第九十七。不同者孔依壁內(nèi)篇次及序為文,鄭依賈氏所奏《別錄》為次,孔未入學(xué)官。以此不同,考論次第,孔義是也。
虞書
[疏]正義曰:《堯典》雖曰唐事,本以虞史所錄,末言舜登庸由堯,故追堯作典,非唐史所錄,故謂之《虞書》也。鄭玄云“舜之美事,在於堯時”是也。案
馬融、鄭玄、王肅、《別錄》題皆曰《虞夏書》,以虞、夏同科,雖虞事亦連夏。此直言《虞書》,本無《夏書》之題也。案鄭序以為《虞夏書》二十篇,《商書》
四十篇,《周書》四十篇,《贊》云“三科之條,五家之教”,是虞、夏同科也。其孔於《禹貢》注云“禹之王以是功,故為《夏書》之首”,則虞、夏別題也,以
上為《虞書》則十六篇。又《帝告》、《釐沃》、《湯征》、《汝鳩》、《汝方》於鄭玄為《商書》,而孔并於《胤征》之下,或以為夏事,猶《西伯戡黎》,則
《夏書》九篇,《商書》三十五篇,此與鄭異也?;蚩滓颉兜鄹妗芬韵挛迤?,并注於《夏書》不廢,猶《商書》乎?別文所引皆云“《虞書》曰”、“《夏書》
曰”,無并言《虞夏書》者。又伏生雖有一《虞夏傳》,以外亦有《虞傳》、《夏傳》,此其所以宜別也,此孔依虞、夏各別而存之。莊八年《左傳》引“《夏書》
曰‘皋陶邁種德’”,僖二十四年《左傳》引夏書曰“地平天成”,二十七年引《夏書》“賦納以言”,襄二十六年引《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皆在
《大禹謨》、《皋陶謨》。當云《虞書》而云《夏書》者,以事關(guān)禹,故引為《夏書》。若《洪范》以為《周書》,以箕子至周,商人所陳而傳引之,即曰《商書》
也。案壁內(nèi)所得,孔為傳者凡五十八篇,為四十六卷。三十三篇與鄭注同,二十五篇增多鄭注也。其二十五篇者,《大禹謨》一,《五子之歌》二,《胤征》三,
《仲虺之誥》四,《湯誥》五,《伊訓(xùn)》六,《太甲》三篇九,《咸有一德》十,《說命》三篇十三,《泰誓》三篇十六,《武成》十七,《旅獒》十八,《微子之
命》十九,《蔡仲之命》二十,《周官》二十一,《君陳》二十二,《畢命》二十三,《君牙》二十四,《冏命》二十五。但孔君所傳,值巫蠱不行以終。前漢諸儒
知孔本有五十八篇,不見孔傳,遂有張霸之徒於鄭注之外偽造《尚書》凡二十四篇,以足鄭注三十四篇為五十八篇。其數(shù)雖與孔同,其篇有異??讋t於伏生所傳二十
九篇內(nèi)無古文《泰誓》,除《序》尚二十八篇,分出《舜典》、《益稷》、《盤庚》二篇、《康王之誥》為三十三,增二十五篇為五十八篇。鄭玄則於伏生二十九篇
之內(nèi)分出《盤庚》二篇,《康王之誥》、又《泰誓》三篇,為三十四篇更增益?zhèn)螘钠獮槲迨?。所增益二十四篇者,則鄭注《書序》,《舜典》一,《汩作》
二,《九共》九篇十一,《大禹謨》十二,《益稷》十三,《五子之歌》十四,《胤征》十五,《湯誥》十六,《咸有一德》十七,《典寶》十八,《伊訓(xùn)》十九,
《肆命》二十,《原命》二十一,《武成》二十二,《旅獒》二十三,《冏命》二十四。以此二十四為十六卷,以《九共》九篇共卷,除八篇,故為十六。故《藝文
志》、劉向《別錄》云“五十八篇”?!端囄闹尽酚衷疲骸翱装矅撸鬃雍笠?。悉得其書,以古文又多十六篇。”篇即卷也。即是偽書二十四篇也。劉向作《別
錄》,班固作《藝文志》并云此言,不見孔傳也。劉歆作《三統(tǒng)歷》,論武王伐紂,引今文《泰誓》云“丙午逮師”,又引《武成》“越若來三月五日甲子,咸劉商
王受”,并不與孔同,亦不見孔傳也。后漢初賈逵《奏尚書疏》云“流為烏”,是與孔亦異也。馬融《書序》云:“經(jīng)傳所引《泰誓》,《泰誓》并無此文?!庇?
云:“逸十六篇,絕無師說。”是融亦不見也。服虔、杜預(yù)注《左傳》“亂其紀綱”,并云夏桀時,服虔、杜預(yù)皆不見也。鄭玄亦不見之,故注《書序》、《舜典》
云“入麓伐木”,注《五子之歌》云“避亂於洛汭”,注《胤征》云“胤征,臣名”,又注《禹貢》引《胤征》云“厥匪玄黃,昭我周王”,又注《咸有一德》云
“伊陟臣扈曰”,又注《典寶》引《伊訓(xùn)》云“載孚在毫”,又曰“征是三朡”,又注《旅獒》云“獒讀曰豪,謂是遒豪之長”,又古文有《仲虺之誥》、《太
甲》、《說命》等見在而云亡,其《汩典》、《典寶》之等一十三篇見亡而云已,逸是不見古文也。案伏生所傳三十四篇者謂之今文,則夏侯勝、夏侯建、歐陽和伯
等三家所傳及后漢末蔡邕所勒石經(jīng)是也??姿鶄髡?,膠東庸生、劉歆、賈逵、馬融等所傳是也。鄭玄《書贊》云:“我先師棘子下生安國,亦好此學(xué),衛(wèi)、賈、馬二
三君子之業(yè),則雅才好博,既宣之矣?!庇衷疲骸皻W陽氏失其本義,今疾此蔽冒,猶復(fù)疑惑未悛。”是鄭意師祖孔學(xué),傳授膠東庸生、劉歆、賈逵、馬融等學(xué),而賤
夏侯、歐陽等;何意鄭注《尚書》,亡逸并與孔異,篇數(shù)并與三家同?又劉歆、賈逵、馬融之等并傳孔學(xué),云十六篇逸,與安國不同者,良由孔注之后,其書散逸,
傳注不行。以庸生、賈、馬之等惟傳孔學(xué)經(jīng)文三十三篇,故鄭與三家同,以為古文。而鄭承其后,所注皆同賈逵、馬融之學(xué),題曰《古文尚書》,篇與夏侯等同,而
經(jīng)字多異。夏侯等書“宅嵎夷”為“宅嵎鐵”,“昧谷”,曰“柳谷”,“心腹腎腸”曰“憂腎陽”,“劓刵劅剠”云“臏宮劓割頭庶剠”,是鄭注不同也。三家之
學(xué)傳孔業(yè)者,《漢書?儒林傳》云,安國傳都尉朝子俊,俊傳膠東庸生,生傳清河胡常,常傳徐敖,敖傳王璜及涂惲,惲傳河南桑欽。至后漢初衛(wèi)、賈、馬亦傳孔
學(xué),故《書贊》云:“自世祖興后漢,衛(wèi)、賈、馬二三君子之業(yè)是也,所得傳者三十三篇古經(jīng),亦無其五十八篇,及傳說絕無傳者?!敝?xí)x世王肅注《書》,始似竊
見孔傳,故注“亂其紀綱”為夏太康時。又《晉書?皇甫謐傳》云:“姑子外弟梁柳邊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往往載孔傳五十八篇之書?!薄稌x書》
又云:“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fēng)蘇愉,愉字休預(yù)。預(yù)授天水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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