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末年,神州大亂,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元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吳王朱元璋于南京稱帝,國號大明,年號洪武。
朱元璋坐了龍廷后,曾去江南微服私訪,他見原本富饒的江南魚米之鄉(xiāng)因戰(zhàn)亂而民不聊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便當即下詔:“江南久經(jīng)戰(zhàn)亂,朕體恤民情,當年賦稅全免?!苯习傩占娂姳甲呦喔?。
誰知,到了當年秋收時,朱元璋見江南五谷豐登,心里打起了小算盤:今年風調(diào)雨順,江南獲得了歷史上罕見的大豐收,即使朝廷征收賦稅,也不會餓死人,不如自食其言,把官倉裝滿再說。就在朱元璋準備收回成命之時,監(jiān)察御史周衡諫道:“皇上既已下詔全年免稅,今又征稅,豈不失信于天下?”朱元璋環(huán)視四周,滿朝文武均面面相覷,不置一詞,唯有周衡不知輕重地在朝堂上大談特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子重信固國本,天子輕信失天下的大道理。朱元璋越聽越來氣,但周衡所奏句句在理,朱元璋雖有一肚子氣卻發(fā)不出來,只得強忍心中不悅,佯笑道:“周愛卿,你說得對,朕依你?!?/p>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臘月,周衡告假回鄉(xiāng)探望父母,可這回周衡的上司卻稱自己做不了主,叫他直接向萬歲爺請假。周衡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向朱元璋請假。
朱元璋關(guān)切地問:“周愛卿需時幾日?”
周衡答:“微臣家住無錫東郊周徐莊,離京城不太遠,乘馬車往返,六天足矣。”
朱元璋笑道:“朕第七天等愛卿上朝?!?/p>
轉(zhuǎn)眼間六天過去了,周衡沒有上朝,直到第八天周衡才趕來上朝,朱元璋龍顏大怒:
“周衡,朕未曾失信于天下,卿何失信于天子?欺君之罪,罪當處死!”
周衡汗如雨下,大聲辯白:“陛下,非臣食言,而是歸途中遇到劫匪……”未等周衡把話說完,已被拖出朝堂。周衡被插上亡命牌五花大綁地拽到后宰門刑場,低頭閉目受死。
監(jiān)斬官鄭文勇用刀尖挑開周衡的眼皮,皮笑肉不笑地問:“周大人,你還認識我嗎?”周衡抬頭一看,大吃一驚,今天送他上黃泉路的監(jiān)斬官竟是他途中遭遇的“劫匪”!
原來,朱元璋對周衡進諫免稅一事,一直耿耿于懷,便秘密派出貼身侍衛(wèi)鄭文勇裝作劫匪,在周衡省親歸途中將其扣押一日,借口誤了朝期,名正言順地將其處死,以泄胸中私憤。
周衡死后,江南鄉(xiāng)民秋收仍未征稅,家家焚香,戶戶祝頌:大明天子至圣至明,萬壽無疆!有誰知道御史周衡卻因為民請命而遭朱元璋暗算呢?
話分兩頭。且說監(jiān)斬官鄭文勇回家后將周衡屈死一事當笑話一樣講給岳父程仲英聽。一聽這話,一向沉穩(wěn)的程仲英臉都嚇白了,他趕緊關(guān)好門窗,低聲對鄭文勇說:“賢婿啊,你死到臨頭了,趕緊安排后事吧?!甭犜栏缸屑氁环治?,鄭文勇才知自己和周衡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果不其然,第二天朱元璋就問他將“計殺周衡”的事告訴了哪些人,這回鄭文勇學乖了,他說此事只有天知地知。朱元璋笑了,將鄭文勇猛夸了一番,并親賜御酒一杯,以示獎賞。鄭文勇回家后,夜半毒發(fā)身亡。
鄭文勇死后悲劇并沒有結(jié)束。先是鄭妻因思夫不能自禁,懷抱半歲和兩歲的兩個嬌兒投水而死;后是鄭文勇的父母因悲傷過度而在半年內(nèi)相繼歸天。岳父程仲英中年喪妻,膝下無嗣,再婚后仍無己出,不幾年,繼娶的妻子也因病棄世,程仲英無心再娶。好在女兒嫁給知情知義的鄭文勇,婚后不久就生了兩個大胖小子。鄭文勇見岳父晚景凄涼,遂將小兒過繼給岳父當孫子。誰知由于朱元璋“計殺周衡”不但導致程仲英失去半子之靠,還害得女兒全家家破人亡。這血海深仇激怒了程仲英,他要向大明洪武帝朱元璋復仇了!
朱元璋乃至高無上的皇帝,而程仲英不過是一個開當鋪的朝奉,他有何能耐敢向當今天子叫板?可別小瞧了這位程朝奉,因為他手中握有一張可忽悠朱元璋的王牌,這張“王牌”就是丁大五!
丁大五的父母都曾在程仲英的“天匯”當鋪當差,丁大五兩歲時,父母因染傷寒先后辭世。古道熱腸的程仲英把丁大五拉扯大。程仲英本想培養(yǎng)丁大五子承父業(yè),但丁大五對典當之事不感興趣。從小就喜歡對石頭敲敲打打,程仲英見丁大五對琢石很有悟性,就出重資延請“江南石王”魏彪收丁大五為關(guān)門弟子。丁大五對石頭悟性甚高,拜石王為師后,不但技藝超過諸位師兄,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超過了師傅。丁大五在一次開山取石時被石料崩壞了下身,雖多虧程仲英鼎力資助,撿回一條命,但壞了身子,就絕了娶妻的念頭,與程仲英相依為命。后來朱元璋大興土木為自己和馬皇后營建明孝陵,丁大五因技藝超群而入選孝陵石匠營,并自然而然地成了石匠頭領(lǐng)。
明孝陵堪稱明清皇家第一陵。800米長的神道石刻,頗為壯觀。神道兩側(cè)立石獸6種,依次是獅、獬、駱駝、象、麒麟、馬,每種4只,兩立兩臥。當丁大五領(lǐng)頭琢石象時,發(fā)生了鄭文勇家破人亡的事件。程仲英便開門見山地請丁大五利用雕琢石象的機會向朱元璋下蠱。知恩圖報的丁大五發(fā)誓舍得一身剮,為恩人程仲英復仇。于是,丁大五在雕刻臥象時將本應朝后彎曲的石象腿雕刻成朝前彎曲。
因為江湖上關(guān)于將石象腿反方向彎曲有一種秘密說法,說是皇陵神道兩側(cè)的大象向后跪臥才能確?!叭f年吉地”與天地并老,才能庇佑后代帝王江山永固。若將石象腿雕刻成朝前彎曲則兆示“前傾后虛”,有“妨”死去的帝王和其后代。
在明孝陵神道兩側(cè)的石獸刻成后,朱元璋曾不止一次去巡視過。在首次巡陵時就發(fā)現(xiàn)石象腿雕刻得有點別扭,因為朱元璋在南京設(shè)了個專門馴象的象房村,見過跪臥的大象。朱元璋見自己陵寢神道的石象腿竟被刻反了,立馬派錦衣衛(wèi)去把丁大五等一千石匠抓來問罪。被抓來的石匠個個噤若寒蟬,唯有丁大五面不改色,因為程仲英已教授過他應對的方法。
丁大五向滿面怒容的朱元璋叩首并呼萬歲后,不緊不慢地向皇上講述了佛教故事里“五體投地”的故事:從前有個提婆達多和國王想消滅佛和眾僧,假惺惺地請佛陀來宮里傳教。國王偷偷地用美酒灌醉了500頭大象,企圖用醉象踩死他們。佛陀率領(lǐng)500僧眾向王宮進發(fā),半路上遇到了500頭瘋狂的醉象。這時奇跡出現(xiàn)了,這500頭橫沖直撞的醉象來到佛陀及眾僧面前時,不但安靜下來,而且,每一頭大象都如五體投地般跪下。丁大五接著說,這個“五體投地”的姿勢就是我們今天雕刻的石象跪臥的姿勢。
朱元璋聽了丁大五這番話,將信將疑,待他查閱了相關(guān)佛教故事畫本后,得知“醉象跪拜眾僧”確有記載,才轉(zhuǎn)怒為喜,重賞了丁大五等一千石匠。
朱元璋沒想到,任憑他精似鬼,還是喝了程仲英和丁大五的洗腳水。因為朱元璋到死也不知道,將石象雕琢成“五體投地”的姿勢對佛教徒而言乃大吉大利,所以古往今來有許多弘揚佛法的畫本中都繪有大象“五體投地”的畫面;而針對非僧眾而言,哪怕你是皇帝,也兆示著家業(yè)或社稷的基業(yè)“前傾后虛”,于死者和死者的后代均有“妨”。
這就像“華蓋運”一樣:若僧人或欲“出世”的人交此運兆示上上好運,而“俗人”或欲“入世”的人交此運則意味著人生“抽了下下簽”。朱元璋更沒想到,自從“五體投地”的石象跪臥在明孝陵神道兩側(cè)后,他朱家真開始交噩運了:先是痛苦地看著他最寵愛的太子朱標英年早逝,后是在他躺進陵寢不久,他生前最憐愛的皇太孫朱允失掉皇位,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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