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軍李密討隋煬帝檄文

隋末李密討伐隋煬帝檄文把楊廣興建都成及大搞形象工程作為討伐的原因之一，說：上棟下宇，著在《易》爻；茅茨采椽，陳諸史籍。圣人本意，惟避風(fēng)雨，詎待朱玉之華，寧須綈錦之麗！故璇室崇構(gòu)，商辛以之滅亡；阿房崛起，二世是以傾覆。而不遵古典，不念前章，廣立池臺(tái)，多營宮觀，金鋪玉戶，青瑣丹墀，蔽虧日月，隔閡寒暑。窮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資財(cái)，使鬼尚難為之，勞人固其不可。

（李密畫像）

（祖君彥雕像）

大業(yè)十三年，李密率領(lǐng)瓦崗軍威逼東都洛陽，其記室祖君彥寫檄文向各郡縣發(fā)布，歷數(shù)隋煬帝十大罪行。

《為李密檄洛州文》原文如下（作者：祖君彥）：

自元?dú)庹乇?，厥初生人，樹之帝王，以為司牧。是以羲、農(nóng)、軒、頊之后，堯、舜、禹、湯之君，靡不祗畏上玄，愛育黔首，乾乾終日，翼翼小心，馭朽索而同危，履春冰而是懼。故一物失所，若納隍而愧之；一夫有罪，遂下車而泣之。謙德軫于責(zé)躬，憂勞切于罪己。普天之下，率土之濱，蟠木距于流沙，瀚海窮于丹穴，莫不鼓腹擊壤，鑿井耕田，治致升平，驅(qū)之仁壽。是以愛之如父母，敬之若神明，用能享國多年，祚延長世。未有暴虐臨人，克終天位者也。

隋氏往因周末，預(yù)奉綴衣，狐媚而圖圣寶，胠篋以取神器。及纘承負(fù)扆，狼虎其心，始曀明兩之暉，終干少陽之位。先皇大漸，侍疾禁中，遂為梟獍，便行鴆毒。禍深于莒仆，釁酷于商臣，天地難容，人神嗟憤！州吁安忍，閼伯日尋，劍閣所以懷兇，晉陽所以興亂，甸人為罄，淫刑斯逞。夫九族既睦，唐帝闡其欽明；百世本枝，文王表其光大。況復(fù)隳壞盤石，剿絕維城，唇亡齒寒，寧止虞、虢？欲其長久，其可得乎！其罪一也。

禽獸之行，在于聚麀，人倫之體，別于內(nèi)外。而蘭陵公主逼幸告終，誰謂敤首之賢，翻見齊襄之恥。逮于先皇嬪御，并進(jìn)銀環(huán)；諸王子女，咸貯金屋。牝雞鳴于詰旦，雄雉恣其群飛，衵衣戲陳侯之朝，穹廬同冒頓之寢。爵賞之出，女謁遂成，公卿宣淫，無復(fù)綱紀(jì)。其罪二也。

平章百姓，一日萬機(jī)，未曉求衣，昃晷不食。大禹不貴于尺壁，光武不隔于支體，以是憂勤，深慮幽枉。而荒湎于酒，俾晝作夜，式號(hào)且呼，甘嗜聲伎，常居窟室，每藉糟丘。朝謁罕見其身，群臣希睹其面，斷決自此不行，敷奏于是停擁。中山千日之飲，酩酊無名；襄陽三雅之杯，留連詎比？又廣召良家，充選宮掖，潛為九市，親駕四驢，自比商人，見要逆旅。殷辛之譴為小，漢靈之罪更輕，內(nèi)外驚心，遐邇失望。其罪三也。

上棟下宇，著在《易》爻；茅茨采椽，陳諸史籍。圣人本意，惟避風(fēng)雨，詎待朱玉之華，寧須綈錦之麗！故璇室崇構(gòu)，商辛以之滅亡；阿房崛起，二世是以傾覆。而不遵古典，不念前章，廣立池臺(tái)，多營宮觀，金鋪玉戶，青瑣丹墀，蔽虧日月，隔閡寒暑。窮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資財(cái)，使鬼尚難為之，勞人固其不可。其罪四也。

公田所徹，不過十畝；人力所供，才止三日。是以輕徭薄賦，不奪農(nóng)時(shí)，寧積于人，無藏于府。而科稅繁猥，不知紀(jì)極；猛火屢燒，漏卮難滿。頭會(huì)箕斂，逆折十年之租；杼軸其空，日損千金之費(fèi)。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棄于匡床。萬戶則城郭空虛，千里則煙火斷滅。西蜀王孫之室，翻同原憲之貧；東海糜竺之家，俄成鄧通之鬼。其罪五也。

古先哲王，卜征巡狩，唐、虞五載，周則一紀(jì)。本欲親問疾苦，觀省風(fēng)謠，乃復(fù)廣積薪芻，多備饔餼。年年歷覽，處處登臨，從臣疲弊，供頓辛苦。飄風(fēng)凍雨，聊竊比于先驅(qū)；車轍馬跡，遂周行于天下。秦皇之心未已，周穆之意難窮。宴西母而歌云，浮東海而觀日。家苦納秸之勤，人阻來蘇之望。且夫天下有道，守在海外，夷不亂華，在德非險(xiǎn)。長城之役，戰(zhàn)國所為，乃是狙詐之風(fēng)，非關(guān)稽古之法。而追蹤秦代，板筑更興，襲其基墟，延袤萬里，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積怨?jié)M于山川，號(hào)哭動(dòng)于天地。其罪六也。

遼水之東，朝鮮之地，《禹貢》以為荒服，周王棄而不臣，示以羈縻，達(dá)其聲教，茍欲愛人，非求拓土。又強(qiáng)弩末矢，理無穿于魯縞；沖風(fēng)余力，詎能動(dòng)于鴻毛？石田得而無堪，雞肋啖而何用？而恃眾怙力，強(qiáng)兵黷武，惟在并吞，不思長策。夫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遂令億兆夷人，只輪莫返。夫差喪國，實(shí)為黃池之盟；苻堅(jiān)滅身，良由壽春之役。欲捕鳴蟬于前，不知挾彈在后。復(fù)矢相顧，髽而成行，義夫切齒，壯士扼腕。其罪七也。

直言啟沃，王臣匪躬，惟木從繩，若金須礪。唐堯建鼓，思聞獻(xiàn)替之言；夏禹懸鞀，時(shí)聽箴規(guī)之美。而愎諫違卜，蠹賢嫉能，直士正人，皆由屠害。左仆射、齊國公高穎，上柱國、宋國公賀若弼，或文昌上相，或細(xì)柳功臣，暫吐良藥之言，翻加屬鏤之賜。龍逢無罪，便遭夏癸之誅；王子何辜？濫被商辛之戮。遂令君子結(jié)舌，賢人緘口。指白日而比盛，射蒼天而敢欺，不悟國之將亡，不知死之將至。其罪八也。

設(shè)官分職，貴在銓衡；察獄問刑，無聞販鬻。而錢神起論，銅臭為公，梁冀受黃金之蛇，孟佗薦蒲萄之酒。遂使彝倫攸篸，政以賄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積薪居上，同汲黯之言；囊錢不如，傷趙壹之賦。其罪九也。

宣尼有言，無信不立，用命賞祖，義豈食言？自昏主嗣位，每歲行幸，南北巡狩，東西征伐。至如浩亹陪蹕，東都守固，閿鄉(xiāng)野戰(zhàn)，雁門解圍。自外征夫，不可勝紀(jì)。既立功勛，須酬官爵。而志懷翻覆，言行浮詭，危急則勛賞懸授，克定則絲綸不行，異商鞅之頒金，同項(xiàng)王之剚印。芳餌之下，必有懸魚，惜其重賞，求人死力，走丸逆坡，匹此非難。凡百驍雄，誰不仇怨。至于匹夫蕞爾，宿諾不虧，既在乘輿，二三其德。其罪十也。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況四維不張，三靈總瘁，無小無大，愚夫愚婦，共識(shí)殷亡，咸知夏滅。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成語“馨竹難書”出處）是以窮奇災(zāi)于上國，猰貐暴于中原。三河縱封豕之貪，四海被長蛇之毒，百姓殲亡，殆無遺類，十分為計(jì)，才一而已。蒼生懔懔，咸憂杞國之崩；赤子嗷嗷，但愁歷陽之陷。且國祚將改，必有常期，六百殷亡之年，三十姬終之世。故讖箓云："隋氏三十六年而滅。"此則厭德之象已彰，代終之兆先見?；侍鞜o親，惟德是輔。況乃攙搶竟天，申繻謂之除舊；歲星入井，甘公以為義興。兼朱雀門燒，正陽日蝕，狐鳴鬼哭，川竭山崩。并是宗廟為墟之妖，荊棘旅庭之事。夏氏則災(zāi)釁非多，殷人則咎征更少。牽牛入漢，方知大亂之期；王良策馬，始驗(yàn)兵車之會(huì)。

今者順人將革，先天不違，大誓孟津，陳命景亳，三千列國，八百諸侯，不謀而同辭，不召而自至。轟轟隱隱，如霆如雷，彪虎嘯而谷風(fēng)生，應(yīng)龍?bào)J而景云起。我魏公聰明神武，齊圣廣淵，總七德而在躬，包九功而挺出。周太保、魏公之孫，上柱國、蒲山公之子。家傳盛德，武王承季歷之基；地啟元?jiǎng)?，世祖嗣元皇之業(yè)。篤生白水，日角之相便彰；載誕丹陵，大寶之文斯著。加以姓符圖緯，名協(xié)歌謠，六合所以歸心，三靈所以改卜。文王厄于羑里，赤雀方來；高祖隱于碭山，彤云自起。兵誅不道，《赤伏》至自長安；鋒銳難當(dāng)，黃星出于梁、宋。九五龍飛之始，天人豹變之初，歷試諸難，大敵彌勇。上柱國、司徒、東郡公翟讓功宣締構(gòu)，翼亮經(jīng)綸，伊尹之佐成湯，蕭何之輔高帝。上柱國、總管、齊國公孟讓，柱國、歷城公孟暢，柱國、絳郡公裴行儼，大將軍、左長史邴元真等，并運(yùn)籌千里，勇冠三軍，擊劍則截蛟斷鰲，彎弧則吟猿落雁。韓、彭、絳、灌，成沛公之基；寇、賈、吳、馮，奉蕭王之業(yè)。復(fù)有蒙輪挾辀之士，拔距投石之夫，驥馬追風(fēng)，吳戈照日。魏公屬當(dāng)期運(yùn)，伏茲億兆。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櫛風(fēng)沐雨，豈辭勞倦，遂起西伯之師，將問南巢之罪。百萬成旅，四七為名，呼吸則河、渭絕流，叱咤則嵩、華自拔。以此攻城，何城不陷；以此擊陣，何陣不摧！譬猶瀉滄海而灌殘熒，舉昆侖而壓小卵。鼓行而進(jìn)，百道俱前，以今月二十一日屆于東都。而昏朝文武、留守段達(dá)等，昆吾惡稔，飛廉奸佞，久迷天數(shù)，敢拒義兵，驅(qū)率丑徒，眾有十萬，回洛倉北，遂來舉斧。于是熊羆角逐，貔虎爭先，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勢，曾未旋踵，瓦解冰銷，坑卒則長平未多，積甲則熊耳為小。達(dá)等助桀為虐，嬰城自固，梯沖亂舞，徒設(shè)九拒之謀；鼓角將鳴，空憑百樓之險(xiǎn)。燕巢衛(wèi)幕，魚游宋池，殄滅之期，匪朝伊暮。然興洛、虎牢，國家儲(chǔ)積，我已先據(jù)，為日久矣。既得回洛，又取黎陽，天下之倉，盡非隋有。四方起義，足食足兵，無前無敵。裴光祿仁基，雄才上將，受脤專征，遐邇攸憑，安危是托，乃識(shí)機(jī)知變，遷殷事夏。袁謙擒自藍(lán)水，張須陀獲在滎陽，竇慶戰(zhàn)沒于淮南，郭詢授首于河北，隋之亡候，聊可知也。清河公房彥藻，近秉戎律，略地東南，師之所臨，風(fēng)行電擊。安陸、汝南，隨機(jī)蕩定；淮安、濟(jì)陽，俄然送款。徐圓朗已平魯郡，孟海公又破濟(jì)陽，海內(nèi)英雄，咸來響應(yīng)。封民贍取平原之境，郝孝德?lián)桕栔畟}，李士雄虎視于長平，王德仁鷹揚(yáng)于上黨?；罹?、考功郎中房山基發(fā)自臨渝，劉興祖起于白朔，崔白駒在潁川起，方獻(xiàn)伯以譙郡來，各擁數(shù)萬之兵，俱期牧野之會(huì)。滄溟之右，函谷以東，牛酒獻(xiàn)于軍前，壺漿盈于道路。諸君等并衣冠世胄，杞梓良才，神鼎靈繹之秋，裂地封侯之始，豹變鵲起，今也其時(shí)，鼉鳴鱉應(yīng)，見機(jī)而作，宜各鳩率子弟，共建功名。耿弇之赴光武，蕭何之奉高帝，豈止金章紫綬，華蓋朱輪，富貴以重當(dāng)年，忠貞以傳奕葉，豈不盛哉！

若隋代官人，同吠堯之犬，尚荷王莽之恩，仍懷蒯聵之祿。審配死于袁氏，不如張郃歸曹；范增困于項(xiàng)王，未若陳平從漢。魏公推以赤心，當(dāng)加好爵，擇木而處，令不自疑。脫猛虎猶豫，舟中敵國，夙沙之人共縛其主，彭寵之仆自殺其君，高官上賞，即以相授。如暗于成事，守迷不反，昆山縱火，玉石俱焚，爾等噬臍，悔將何及！黃河帶地，明余旦旦之言；皎日麗天，知我勤勤之意。布告海內(nèi)，咸使聞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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