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這夜
，格外開闊的星空，顯得和我們分外地親近；被萬點(diǎn)星火輝映的黑夜
，也似乎不那么黝黑陰沉
。葉片的閃光閃爍在閃光的葉片上
，碧綠中熟透的果實(shí)愈加金黃锃亮
，象來到人間的仙人手提燈籠
，那隱約忽閃的燈光把全樹照得格外分明
。這夜
，我們似乎進(jìn)入一座仙苑，天使把所有的苑門緊閉
，我們再回不到人間
。
二夏日之船，仿佛駛到了流年的盡頭
，你在船頭
，攤開五色斑斕的布錦，低訴著話語
。在這五月的夢中
，永恒升起在樹木的群果之間
，我把咱們共享的世界的果實(shí)獻(xiàn)給你，它使無憂無死的樹永世長存
。死亡遙遙地徜徉在浪花的荒漠上
，這已不再是荒漠，因?yàn)樗谖覀冃闹?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這已不再是死亡
，因?yàn)槲业拇接|著了瀚漫如海的水。夏日的滿足呵
，我把你純化得象浮著星子的夜水
，象在我們腳下飛濺浪花的呢喃激起純紗的白色在為我們晦暗的軀體祝福。
三運(yùn)動給我們造成錯覺
，我們仿佛靜止中走動
，船下那死亡的片葉似動而非動。我爬在船艏上幸福無憂無慮地半閉著雙眼
，駕著那生命的輪船象做夢一樣地夢想著
，沉浸在深靜的和平之中，面頰緊貼在博動著舊日愛情的艏柱上
。我那見所未見的濡濕的面頰
，失魂落魄地向著那顆凝滯的星子的倒影微笑，我的心上人就在大海的片葉里
。
伊夫·博納富瓦（1923 -）
法國著名現(xiàn)代詩人
、翻譯家和文學(xué)評論家。1923年生于法國西部
，在大學(xué)里攻讀哲學(xué)
，后曾研究考古。1946年起發(fā)表詩作
，1953年出版第一部詩集《論杜弗的動與靜》
，一舉成名，被公認(rèn)為杰作
。
博納富瓦同時又是著名的翻譯家和文藝?yán)碚摷?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981年起，他作為教授在法蘭西學(xué)院講授詩歌理論和比較詩學(xué)
，成為該院自文藝復(fù)興成立以來繼瓦雷里之后的第二位講學(xué)的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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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太陽石》
趙振江譯
第十三個歸來……仍是第一個，
總是她自己——或唯一的時辰
；
由于你是王后
，啊，便是第一或最后一個？
因?yàn)槟闶菄?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便是唯一或最后的情人?
——熱拉爾德·德·奈瓦爾《阿爾特彌斯》
一株晶瑩的垂柳
，一棵水靈的黑楊，
一股高高的噴泉隨風(fēng)飄蕩
，
一株筆直的樹木翩翩起舞
，
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
前進(jìn)、后退
、迂回
，總能到達(dá)
要去的地方：
星星或者春光，
平靜的步履毫不匆忙
，
河水閉著眼瞼
整夜將預(yù)言流淌
，
在波濤中一齊涌來
一浪接一浪，
直至將一切掩蓋
，
綠色的主宰永不枯黃
，
宛似天空張開絢麗迷人的翅膀，
在稠密的未來
和不幸的光輝中
旅行像一只鳴禽
在朦朧的枝頭歌唱
；
用歌聲和岌岌可危的幸福
使樹林癡呆
預(yù)兆逃離手掌
鳥兒啄食晨光
，
一個形像宛似突然的歌唱
，
烈火中歌唱的風(fēng)
，
懸在空中的目光
將世界和它的山巒、海洋眺望
，
宛似被瑪瑙濾過的光的身軀
，
光的大腿，光的腹部
，一個個海灣
太陽的巖石
，彩云色的身軀，
飛快跳躍的白晝的顏色
，
閃爍而又有形體的時光
，
由于你的形體世界才可以看見，
由于你的晶瑩世界才變得透亮
，
我在聲音的過道中行走
，
我在響亮的現(xiàn)實(shí)中漂蕩，
像盲人在光明中跋涉
，
被一個映象抹去又誕生在另一個映像
，
迷人的路標(biāo)之林啊，
我從光的拱門
進(jìn)入晴朗秋天的長廊
，
我沿著你的軀體像沿著世界行走
，
你的腹部是陽光明媚的廣場，
你的胸脯上聳立著兩座教堂——
血液在那里將平行的奧妙醞釀，
我的目光像常春藤一樣籠罩著你
我是大海環(huán)抱的城市
，
被光線分為兩半的桃色的城墻
，
在全神貫注的中午管轄下
一個海鹽、巖石
和小鳥棲息的地方
，
你身披我欲望的色彩
赤身行走宛如我的思想
，
我在你的眼中行走宛如在水上，
虎群在那秋波上暢飲夢的瓊槳
，
蜂鳥在那火焰中自焚
，
我沿著你的前額行走如同沿著月亮，
恰似云朵在你的思緒中飄揚(yáng)
，
我在你的腹部行走如在你的夢鄉(xiāng)
，
你的玉米裙在飄舞歌唱，
你水晶的裙子
，水的裙子
，
你的雙唇、頭發(fā)
、目光
，
你整夜在降雨，
整日用水的手指打開我的胸膛
，
用水的雙唇閉上我的眼睛
，
在我的骨骼上降雨，一棵液體的樹
將水的根扎在我的胸脯上
，
我沿著你的腰肢行進(jìn)
像沿著一條河流
，
我沿著你的身軀行進(jìn)
像沿著一座樹林，
我沿著敏銳的思想行進(jìn)
像沿著直通深淵的蜿蜒山路
，
我的影子在你白晳前額的出口
跌得粉碎
，我拾起一塊塊碎片，
沒有身軀卻繼續(xù)摸索搜尋
，
記憶那沒有盡頭的通道
開向空空的大廳的門廊
，
所有的夏天都在那里霉?fàn)€，
渴望的珠寶在底部燒光
，
剛一想起便又消失的臉龐
，
剛一撫摩便又解體的臂膀，
蓬亂的頭發(fā)宛如蛛網(wǎng)
披散在多年前的笑臉上
，
我在自己前額的出口尋找
，
尋而未遇．我在尋找一個瞬間，
一張?jiān)谝归g的樹林里
奔馳的閃電和暴風(fēng)雨的臉
，
黑暗花園里的雨水的臉
。
那是頑強(qiáng)的水
，流淌在我的身邊，
尋而不見
，我獨(dú)自伏案
，
無人陪伴，日日年年
，
我和那瞬間一起沉到底部
，
無形的道路在一面面鏡子上邊，
我破碎的形象在那里反復(fù)出現(xiàn)
，
我踏著歲月
，踏著一個個時刻，
踏著自己影子的思想
，
踏著自己的影子尋覓一個瞬間
，
我尋找一個活的日期，
像鳥兒尋找下午五點(diǎn)鐘的太陽
火山巖的圍墻鍛煉了陽光：
時間使它的串串果實(shí)成孰
，
當(dāng)大門打開
，從它玫瑰色的內(nèi)臟
走出來一群姑娘，
分散在學(xué)校的石頭院里
，
高高的身材宛似秋天．
在蒼穹下行走身披霞光
，
當(dāng)空間將她擁抱，為她披上
更加金黃
、透明的皮的衣裳
，
斑斕的老虎，棕色的糜鹿
，
四周夜色茫茫
，
姑娘倚在雨中綠色的陽臺上幽會，
無數(shù)年輕的臉龐
，
我忘記了你的姓名：
梅露西娜①，勞拉②
，伊莎貝爾③
，
珀?duì)柸Ｄ埽R麗亞
，
你有一切人又無任何人的臉龐
，
你是所有的又不是任何一個時光
你像云．你像樹，
你是所有的鳥兒和一個星體
，
你宛似劍的鋒芒
和劊子手的盛血的杯子
，
宛似使靈魂前進(jìn)、將它糾纏
并使它與自身分離的常春藤一樣
，
①中世紀(jì)傳說中的仙女
，下體為蛇，丈夫發(fā)現(xiàn)后將她逐出。
②勞拉·德·諾維斯是意大利詩人彼特拉克的戀人
。詩人
在其《歌集》中對她有熱情的贊頌
。
③伊莎貝爾·福雷伊雷是一位葡萄牙貴婦，她拒絕了詩人
加爾西拉索·德·拉·維加的愛情
。
④珀?duì)柸Ｄ窍ＥD神話中宙斯和谷物女神的女兒
，在采
花時被冥王劫走，強(qiáng)娶為后
。
玉石上火的字跡
，
巖石的裂縫，蛇的女王
，
蒸氣的立拄
，巨石的源泉，
月亮的競技場
，蒼鷹的山崗
，
茴香的種子，細(xì)小的針芒——
生命有限卻給人永恒的悲傷
，
海溝中的女放牧者
，
幽靈山谷的看守女郎，
吊在令人眩暈的峭壁上的藤蔓
，
有毒的攀緣植物
，
復(fù)活的花朵，茉莉的花壇
，
長笛和閃電的夫人
，
生命的葡萄，傷口上的鹽
，
獻(xiàn)給被處決者的玫瑰花束
，
八月的雪，斷頭臺的月亮
，
麥穗
、石榴、太陽的遺囑
，
寫在火山巖上的海的字跡
，
寫在沙漠上的風(fēng)的篇章，
火焰的臉龐．被吞噬的臉龐
，
遺受迫害的年輕的臉龐
，
周而復(fù)始，歲月的夢鄉(xiāng)
，
面向同一座院落
、同一堵墻
，
那一個時刻在燃燒
而接連出現(xiàn)的火焰的臉龐只是一張臉龐，
所有的名字不過是一個名字
，
所有的臉龐不過是一張臉龐
，
所有的世紀(jì)不過是一個瞬間，
一雙眼睛待世世代代
通向來來的閘門關(guān)上
，
我面前一無所有
，只有今晚
從眾多形象的夢幻中
奪回的一個瞬間
頑強(qiáng)雕琢出來的夢幻，
高懸手腕
，一字一字地
從今晚的空虛中提取的夢幻
時間在外面流逝
，
世界在用吃人的時間
叩打我心扉的門環(huán)，
只是一個瞬間
當(dāng)城市
、姓名
、味道、生命
在我盲目的前額上潰散
，
當(dāng)夜的沉悶
使我的身心
疲憊不堪
，當(dāng)歲月
將可怕的空虛積攢，
我牙齒松動
，眼睛昏花
，
血液放慢了循環(huán)，
當(dāng)時間合攏它的折扇
，
當(dāng)它的形象后面一片茫然
，
死診圍困的瞬間
墮入深淵又浮回上面，
威脅它的是黑夜及其不祥的呵欠
還有頭戴面具的長壽死神那難懂的語言
那瞬間墮入深淵并沉沒下去
宛似一個緊握的拳
，
宛似一個從外向里熟的水果
將自己吸收又將自己擴(kuò)散
，
那半透明的瞬間將自己封閉，
并從外面熟向里邊
，
它將我全部占據(jù)
，
扎根、生長在我的心田
，
繁茂的枝葉將我驅(qū)趕
，
我的思想不過是它的鳥兒，
心靈之樹．具有時間味道的果實(shí)
，
它的水銀在我的血管里循環(huán)，
啊
，將要和已經(jīng)生活過的歲月
，
化做潮水
而且頭也不回的時間，
過去的歷史不曾是
而且現(xiàn)在卻正變成并悄悄匯入
另一個模糊的瞬間：
面對巖石和硝石的傍晚——
它裝著無形的刀片
，
你將難以名狀的紅色字跡
寫在我皮膚上面
而那些傷口像給我披上火的衣服
，
我毫無損耗地燃燒
，我尋找水源
而你的眼里沒有水，你的眼睛
，
依的下腹
，你的臀部，你的乳房
都是巖石造就
，
你口里散發(fā)的氣息宛似灰塵和有毒的時間
，
你的身體散發(fā)著枯井的味道，
渴望者的跟睛不停地閃爍
像一面面明鏡的走廊
，
它總是返回起點(diǎn)
，
你盲目地牽著我的手臂
沿著那些固執(zhí)的長廊走向圓心，
你昂首挺立
像凝聚在斧頭上的火焰
，
像光芒一樣耀眼
，
像囚徒的斷頭臺一樣令人膽寒，
像皮鞭一樣柔軟
，
像月亮的孿生姊妹一樣婀娜多姿
，
你犀利的語言
在我的胸膛上挖掘，
使我空虛并將我的記憶驅(qū)散
，
我忘卻了自己的姓名
，
我的朋友在豬群中嚎叫，
或由于被太陽吞噬而在山澗霉?fàn)€
，
我只有一個長長的傷口
，
一個無人涉足的深洞，
沒有窗戶的現(xiàn)在
，
返回
、重復(fù)的思想
反映并消失在自己的透明中，
被一只眼睛穿透的意識——
這眼睛注視著自己
直至沐浴光明：
梅露西娜
我看到你粗大的鱗片
在晨曦中閃著綠色的光芒
，
你蜷身睡在床單里
醒來時像鳥兒啼唱
，
跌進(jìn)無底深淵，潔白而遍體鱗傷
，
只剩下叫嚷
，千百年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
咳嗽不止、老眼昏花
，將古老的照片
弄得雜亂無章：
沒有人
，你不是任何人，
一堆灰燼和一把笤帚
，
一把撣子和一把鈍刀
，
一根吊著幾塊骨頭的皮繩，
一串干葡萄
，一個黑色的坑
，
在坑底有一雙千年前
淹死的女孩的眼睛
，
井底埋葬的目光，
從一開始就注視我們的目光
，
年邁母親的少女般的目光
在年長兒子身上看到一位年輕的父親
，
孤獨(dú)少女母親般的目光
在年長父親的身上看到一位年幼的兒郎
從生命深處注視我們的目光
是死神的陷阱——
或是截然相反：陷入這雙眼睛
便是返回真正的生命？
跌落
，歸來
，作夢，
另一些未來的眼睛
，另一個生命
，
另外的云，夢見我另一次喪生
！
對于我
，今夜足矣，瞬間足矣
，
盡管它沒有展開并揭示
我曾到何地
、曾是何人以及你的稱呼
和我的姓名：
十年前我在克里斯托夫大街
為夏天——所有的夏天——將計(jì)劃制訂，
菲麗絲和我在一起
，
她有兩個酒窩兒——
麻雀在那里暢飲光明
？
卡門常在改革大街上對我說
“這里永遠(yuǎn)是十月．空氣很輕”？
或者是對我所失去的另外的人說
或者是我在杜撰而沒人對我說過
？
我曾沿著瓦哈卡的夜晚跋涉
，
宛似一棵樹，那墨綠的茫茫夜色
，
我像發(fā)狂的風(fēng)在自言自語
，
當(dāng)?shù)竭_(dá)我那從未改變的房間
鏡子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我？
從維爾內(nèi)旅館我看見黎明
和栗樹一起翩翩起舞
“已經(jīng)很晚了”
，你邊走邊說
而我看見墻上的污痕無語沉默
？
我們一同爬上頂樓
看見黃昏從礁石上降落！
我們在比達(dá)爾吃葡萄
？
買梔子花
？在佩羅特？
名字
，地方
，
大街，小巷．臉龐
，廣場
，
車站，公園
，孤零零的房間
，
墻上的污痕，有人在梳妝
，
有人在穿衣
，有人在我身旁歌唱，
名字
，房間．地方
，街巷，
馬德里
，1937年
，
在安赫爾廣場．婦女們縫補(bǔ)衣裳
和兒子們一起歌唱，
后來響起警報(bào)
，人聲嘈雜喧嚷
，
煙塵中倒坍的房屋，
開裂的塔樓
，痰跡斑斑的臉龐
，
和發(fā)動機(jī)颶風(fēng)般的轟響，
我看到
；兩個人脫去衣服
，赤身相愛
為捍衛(wèi)我們永恒的權(quán)利，
我們那一份時間和天堂
，
為觸摸我們的根
、恢復(fù)我們的本性，
收回我們千百年來
被生活的強(qiáng)盜掠奪的遺產(chǎn)
，
那兩個人才脫去衣服互相親吻
因?yàn)榻徊娴穆泱w
不受傷害并超越時間
，
不受干擾，返本歸原
，
沒有你我
，沒有姓名，也沒有昨日明天
，
兩個人的真理結(jié)合成一個靈魂和軀體．
啊
，多么美滿完全……
房間漂浮在
將要沉沒的城市中間，
房間和街巷
，像創(chuàng)傷一樣的姓名
，
這房間，窗戶開向其他的房間
，
窗上糊著相同的退了色的紙
，
一個身穿襯衣的男人在那里將報(bào)紙瀏覽
或者一個女人在熨平衣衫；
那桃枝拜訪的明亮的房間
，
另一個房間
；外面陰雨連綿
，
三個生銹的孩子和一個庭院；
一個個房間宛似在光的海灣顛簸的輪船
，
或者像潛水艇：寂靜在藍(lán)色波濤上擴(kuò)散
，
我們碰到的一切都閃著磷光，
輝煌的陵墓
，破損的肖像
，
磨杯的桌布；陷阱
，牢房
，
迷人的山洞，
鳥籠和有號碼的房間
，
一切都在飛
，一切都在變，
每個雕花都是云
，每扇門
都開向田野
、天空、大海
，
每張桌子都是一席筵宴
；
一切都在合攏，宛似貝殼
，
時間徒勞地將它們糾纏
，
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圍墻：空間
，空間
，
張開手掌，抓住這財(cái)富
，
剪下果實(shí)
，躺在樹下
將水痛飲，將生命飽餐
！
一切都很神圣
，一切都在轉(zhuǎn)變，
每個房間都是世界的中心
，
都是第一個夜晚
，第一個白天，
當(dāng)兩個人親吻
，世界就會誕生
；
晶瑩的內(nèi)臟的光珠，
房間微微打開；像一個果實(shí)
或者突然爆炸
，像一個沉默的星體
和被老鼠偷嚙的法律
；
銀行和監(jiān)獄的柵欄，
紙的柵欄
，鐵絲網(wǎng)
，
電鈴、警棍
、蒺藜，
用單調(diào)的語言布道的武器
，
戴著教士帽的溫柔的蝎子
，
戴著大禮帽的老虎，
素食俱樂部和紅十字會的主席
，
身為教育家的驢
，
冒充救世主、人民之父的鱷魚
，
元首
、鯊魚、前途的締造者
，
身穿制服的蠢豬
，
用圣水洗刷黑色牙齒
并攻讀英語
和民主課程的教會的寵兒，
無形的墻壁
腐爛的面具——
使人與人類
并與自身分離
，
這一切
都從一個漫長的瞬間落下
而我們依稀看到自己失去的統(tǒng)一
，
人的無依無靠，作為人并與人分享
面包
、太陽
、死亡的光榮
以及對活著的驚人的健忘，
愛是戰(zhàn)斗
，如果兩個人親吻
世界就會變樣
，欲望得到滿足，
理想成為現(xiàn)實(shí)
，
奴隸的脊背上生出翅膀
，
世界變得實(shí)在，酒是酒
，水是水
，
面包又散發(fā)清香，
愛是戰(zhàn)斗
，是門戶開放
，
不再是身穿號衣的魔影
被沒有面孔的主宰
鎖在永恒的鐐銬上；
如果兩個人
互相注視并心有靈犀，世界就會變樣
，
愛就是將名字丟棄：“讓我作你的娼婦”
這是艾洛伊莎①的話語
，
然而他屈從了法律，與她結(jié)為夫妻
，
后來給他下了腐刑
作為對他的獎勵
；
不如去犯罪
不如自殺的情侶，兄妹的同居——
宛似兩面與同類相愛的明鏡
，
不如吞食有毒的面包
，
不如在落滿灰塵的床上私通，
不如野性的愛戀
、瘋狂的癡情
和它那有毒的常春藤
，
不如衣領(lǐng)上沒有石竹花
卻有痰跡的亂倫者，
與其使榨取生命汁液的水車轉(zhuǎn)動
與其讓永恒變成空洞的鐘點(diǎn)
讓分鐘變成監(jiān)獄
讓時間變成銅幣和抽象的糞便
還不如被綁在廣場上
死于亂石中
；
①艾洛伊莎(1101-1164)因與法國中世紀(jì)哲學(xué)家阿伯拉
(1079-1142)的愛情而聞名
。后者主張信仰應(yīng)建立在理性上，
被教會視為異端
，禁閉至死
，其著作有《神學(xué)導(dǎo)論》、《是
與非》
、《我的受難史》等
。
完美的貞操，無形的花朵
在寂寞的枝頭搖晃
，
圣者難得的寶石——它能滿足時間
過濾欲望
，靜與動的婚禮
在花冠上將孤獨(dú)歌唱，
每個時辰都是純潔的花瓣
，
世界摘下了面具
，
它的中心晶瑩閃光，
沒有名字的人
，我們所謂的上帝
，
在虛無中自我欣賞，
人沒有臉龐
，在自己身上漂蕩
，
這是形象與名字的充分體現(xiàn)，
是太陽的太陽
；
我繼續(xù)胡思亂想
，房間，銜巷
，
在時問的走廊中摸索行進(jìn)
，
上下樓梯
，手扶墻壁，原地未動
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尋找你的臉龐
，
在沒有年齡的太陽下面，
沿著自己的街道行走
，
你就在我的身旁
，像一棵樹一樣，
像一條河在身邊流淌
，
像一條河與我傾訴衷腸
，
你像禾苗在我的手中生長，
像松鼠在我的手中跳蕩
，
像千百只鳥兒飛翔
，
你的笑聲像浪花洋溢在我的身上，
你的頭像我手中一個小小的星體
，
你如果吃著柑桔微笑，
世界就會披上更綠的盛裝
，
如果兩個人
股肱相交
、神醉魂迷、躺在草地上
，
世界就會變樣：天坍下來
，樹向上升，
空間只是寂靜和光芒
，
只對獨(dú)眼雄鷹開放
，
白云的部族飄過，
身軀沖破羅網(wǎng)
靈魂起錨遠(yuǎn)航
，
我們失去姓名
并在綠色和藍(lán)色中間漂蕩
，
任何事情也沒發(fā)生
只有幸福地流逝的完美的時光，
什么也沒發(fā)生
，你沉默著
，眨眨眼睛
（寂靜：一位天使穿過這漫長的瞬間
猶如一百個太陽的生命），
什么也沒發(fā)生
，只眨了一次眼睛
？
——筵席，流放
，
驢的頜骨
，憂郁的響聲，
死人倒在灰色原野時
不肯輕信的眼神
，
阿伽門農(nóng)①和他的吼叫
，
卡珊德拉②不停的呼喚
勝過波濤洶涌
，
蘇格拉底③戴著鐐銬（太陽誕生，
死亡就是睡醒：“克里冬
，給埃斯克拉庇俄斯
一只公雞
，便又獲得健康的生命”）④
在尼尼威⑤廢墟中徘徊的豺狼，
布魯圖⑥在戰(zhàn)前看到的陰影
，
蒙德祖瑪⑦在夜不能寐的布滿芒刺的床上
乘著開向死亡的囚車
作無休止的旅行
，羅伯斯比爾⑧
兩手托著受傷的下巴數(shù)著：
一分鐘又一分鐘，
丘魯卡⑨乘著像紅色寶座似的木船
，
離開家去劇院的林肯
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的腳步
，
托洛茨基⑩的奄奄一息
和野豬似的呻吟，馬德羅⑾
和他那無人理睬的目光：
為什么要?dú)⒑ξ遥?
兇手
、圣徒
、可憐的魔鬼的謾罵、
嘆息和沉默
，
咬文嚼字的狗群扒著
語言和軼事的墳?zāi)梗?
我們臨死前發(fā)出的胡謅
、
嘶叫和沉悶的聲音，
生命誕生時的喘息
和在搏斗中廝打的骨骼的聲音
，
預(yù)言家噴著白沫的嘴巴
他的叫喊以及劊子手
和犧牲品的叫喊……
眼睛是火焰
，
看到的是火焰，耳朵是火焰
，聲音是火焰
，
嘴唇是火焰，舌頭是未燒透的木炭
，
觸覺和觸到的
、思想和想到的
以及思想著的人都是火焰，
一切都在燃燒
，宇宙是火焰
，
虛無也在燃燒，
它只是想著火焰的概念
，
總之既沒有劊子手也沒有犧牲品：
一切終化作灰煙……
而星期五
下午的叫喊呢
？充滿信號的沉默呢？
言而無聲的寂靜呢
？
什么也沒說嗎
？
人的叫喊什么也不是嗎？
當(dāng)時間流逝
，什么也沒發(fā)生嗎
？
①阿伽門農(nóng)是希臘神話中的阿耳戈斯王和邁錫尼王，是特
洛伊戰(zhàn)爭中希臘聯(lián)軍的統(tǒng)帥
，勝利后被妻子及其奸夫所害
。
②卡珊德拉是特洛伊公主
。特洛伊城陷落后，阿伽門農(nóng)將
她帶到邁錫尼
，由于揭穿了阿伽門農(nóng)被害的事實(shí)真相而被處死
。
③蘇格拉底是古希臘哲學(xué)家，后被判處死刑（飲鳩）
，罪
名是“不信官方宗教”和“敗壞青年”
。
④克里冬是蘇格拉底的學(xué)生。埃斯克拉庇俄斯是羅馬神話
中的醫(yī)藥神
。公雞是醫(yī)藥神的標(biāo)志
。
⑤尼尼威是底格里斯河畔亞述古國的國都。
⑥布魯圖是古羅馬政治家
，刺殺愷撒的兇手
，后因兵敗馬
其頓而自殺。
⑦蒙德祖瑪（二世）是西班牙殖民者到達(dá)墨西哥時阿茲特
克帝國的皇帝
。被俘后因勸說人民投降而被砸傷致死
。
⑧羅伯斯比爾(1758-1794)是法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時期雅各賓
派領(lǐng)袖，在熱月政變中被處死
。
⑨丘魯卡(1761-1805)是西班牙航海家
。在一次海上的戰(zhàn)斗
中他被炸掉一條腿，仍繼續(xù)戰(zhàn)斗
，直至陣亡。
⑩托洛茨基于1937年流亡到墨西哥城
，1940年被暗殺
。
⑾馬德羅(1873-1913)于1911年2月就任墨西哥總統(tǒng)，1913
年在一次軍事政變中校暗殺
。
——什么也沒發(fā)生
，只是太陽
眨一下眼睛，幾乎沒動
，什么也沒發(fā)生
，
無可挽回，時間不會逆行
，
死者已在死亡中固定
，
不能接觸，無法改變面容
，
從他們的孤獨(dú)和死亡中
無可奈何地注視我們卻無法看見
死亡已化作他們生命的雕像
，
永遠(yuǎn)存在又永遠(yuǎn)空洞，
每分鐘都毫無內(nèi)容
，
一個魔王控制你脈搏的跳動
和最后的表情
，堅(jiān)硬的面具
將你可變的面孔加工：
我們是紀(jì)念碑——
它屬于他人的
、沒有生活過的
幾乎不是我們的生命，
——生命幾時曾真正屬于我們
？
我們幾時真的是我們
？
凝眸細(xì)看，我們向來不過是空虛和眩暈
，
鏡中的鬼臉
、恐怖和嘔吐，
生命從不屬于我們
，而屬于他人
，
生命不屬于任何人，我們都是生命——
他人太陽的面包
，
所有的他人也就是我們——
當(dāng)我是我的時候
，同時是另一個人
我的行動如果屬于所有的人
就會更屬于我，
為了能夠是我
，我必須是另一個人
，
擺脫自己，在他人中將自己找尋
，
如果我不存在
，賦予我充分存在的他人
也就不再是他人，
我不是我
，沒有我
，永遠(yuǎn)是我們，
生命是他物
，永遠(yuǎn)在更遠(yuǎn)的地方
，
在你我之外，永遠(yuǎn)在地平線上
，
生命使我們?nèi)朊院桶l(fā)狂
，
為我們創(chuàng)造并消耗一張臉龐，
人的饑餓
，大家的面包
，啊，死亡
，
艾洛伊莎
，珀?duì)柸ＤR麗亞
，
終于露出你的面孔
，為了看清
我真正的面孔，他人的面孔
，
我的面孔總是我們大家的面孔
，
樹和面包師的面孔
，
司機(jī)、云朵和海員的面孔
，
太陽
、小溪、佩德羅和巴勃羅的面孔
，
集體的孤獨(dú)者的面孔
，
喚醒我吧，我已經(jīng)誕生：
生和死
在你身上妥協(xié)
，夜夫人
，
光輝的塔樓，黎明的女王
，
月宮的少女
，水之母的母親。
世界的軀體
，死神的家庭
，
我從誕生就不停地墜落，
落在自己身上并未觸及心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