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老北京炸醬面”

文|圖|網(wǎng)絡

馬路對面那家“老北京炸醬面”開業(yè)時，我?guī)缀跏堑谝粫r間帶女兒去吃了一次。并非是多么由衷地熱愛面食，僅僅是因為對“北京炸醬面”的記憶。

最后一次去北京的姨奶奶家時，倆位老人家都還健在。爺爺奶奶年事已高，幾乎做不了飯了，那天還是堅決要留我在家里吃晚飯。我去北京參加一個展會，提前到了一天，就借機去看望他們。

飯是小表嬸做的，吃的是炸醬面。她還很歉意地跟我說沒什么準備，只能做炸醬面招待我。我本來也沒把自己當外人，覺得做炸醬面就已經(jīng)很給他們添麻煩了。

我一邊在廚房給表嬸幫忙，一邊跟她聊天。還記得她告訴我，做炸醬面一定要用“六必居”的干黃醬，先用溫水澥開……期間，奶奶顫微微從客廳過來，坐在她固定的用餐位置上。

去過她家很多次，我媽當年在北京同仁醫(yī)院做視網(wǎng)膜手術時，在她家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記憶中，她每次吃飯都在靠灶臺最近的位置，為的是方便給家人盛飯、照顧別人?，F(xiàn)在回想起來，還能清晰地看到她靜坐在那里的模樣。

姨奶奶是我奶奶的親妹妹。我奶奶五十多歲就去世了，我爸曾說過這個姨就像是他的親娘。

我們姐妹從小沒有奶奶，“北京的姨奶奶”對我們來說是很溫暖的存在。我小時候拍過的照片有限，現(xiàn)在能找到的幾張老照片中，穿的比較像樣的衣服幾乎都是姨奶奶從北京寄來的；我們住在部隊的那些年，每逢過年我們家都能收到一個大大的包裹，里面裝滿了糖果。那個年代，奶糖真的是非常稀罕的東西，直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些花花綠綠的糖果還是我們童年最甜蜜的記憶。

吃炸醬面的那天晚上，姨奶奶坐在那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問我：“你爸爸叫什么來 ”

我忽然意識到她老人家已經(jīng)開始忘事了，畢竟是快90歲的人啦。幾分鐘前我們還在聊老家的人老家的事，她甚至說起我爸爸小時候在南京上學又被轉回老家的事，聊起我爺爺是她的入黨介紹人，是她參加革命的領路人……她老人家忽然想不起我爸爸、她親外甥的名字了。

炸醬的香味在廚房氤氳，我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層濕氣。

表嬸做事干脆利索，晚飯很快就做好了。我們四個人圍坐在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很熟悉的餐桌前，吃炸醬面。姨奶奶用的碗，還是多年來她一直在用的那只，上面有個小小的豁口，爺爺用的依然是那只粗瓷碗。每次我們說起姨奶奶“會過日子”的點滴，都還能想起她用的那只碗……

一切好像都沒有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在那之前，我從來不曾跟更老的老年人一起用過餐，也從來沒想過時光會帶走我們身邊一個個的親人，無情又無奈。我更不知道，吃炸醬面的那個晚上，是我見他們的最后一面。我跟他們告別回賓館，跟他們揮手說再見，不知道是再也不見。

如今每到夏至那天，我也會在家里做炸醬面，用在網(wǎng)上買的“六必居”的干黃醬。我總是會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冬天的夜晚，想起跟爺爺奶奶一起吃過的最后一頓飯……

專欄作者 、書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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