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

上完網(wǎng)課，小曦要叫外賣，問我咖喱飯和米線要什么。她從小就深諳二選一法則。才兩歲多，想吃冰激凌了，就問我給她買個什么冰激凌，四個圈還是小布丁 也不問“媽媽給我買個冰激凌行不行 ”當年我就很感嘆，每個小孩子都是天生的營銷高手，不需要溝通技巧類的培訓。她會看臉色行事，見我假裝沒聽見，看我不上道兒，就說“買個小布丁就行了”，還會說“才5毛錢”。自以為選小布丁是在給媽媽省了錢，表現(xiàn)得很懂事……那些心眼子啊，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她刷著手機，看樣子是在選外賣。也不問我“媽，咱叫個外賣吧?！本透r候一樣，直奔咖喱飯和米線的二選一選項。母女一場，知己知彼。我都不選。我說家里這么多好吃的，叫什么外賣啊 ！昨天我們剛從臨沂回來，打包了很多好吃的。我連吃剩的半棵白菜都拎回來了，連姥姥家包的水餃剩了幾個都打包了。你想吃什么 你剛吃了個2-7度的面包，還能吃多少飯 我這就燉蘑菇栗子雞，不夠你吃的 她不死心，心心念念叫外賣。還說自己有代金券，也就十幾塊錢。十幾塊錢不是錢啊 你個敗家子。她看我不讓點外賣的意志堅定，終于問：那主食吃什么 馬蹄子燒餅，煎餅，烤牌，面包，面條，方便面，意面……我迅速把家里現(xiàn)存的主食報了一遍，她一一否定。最后我說：那做煲仔飯吧，栗子雞配米飯最好不過了。終于達成一致。到了我這個年齡，大概是真的不怎么喜歡出去吃飯了。更不愿吃外賣。每次外食，也會停留在“咦，這個是怎么做的 哦，我也會做……”的層面。出去吃飯，特別是晚飯，覺得是負擔，感覺沒必要，以為不如自己做。上周去閩江路一家每每需要排隊等位的火鍋店，我和大劉都覺得，徒有虛名，不過爾爾。不如我們自己在家涮火鍋，想涮牛肉涮牛肉，想涮海鮮涮海鮮，關鍵，還花不了那么多錢。隔天，她買了一大堆海鮮，到我家煮，他們娘倆加我們娘倆，吃得心滿意足。也讓我暗下決心，以后應該生活得像個青島人，多吃點海鮮魚類。吃東西這件事，也是物以稀為貴，也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我們原來單位的工會主席曾講過一件事。很多年了，我還記得他講過的現(xiàn)象，他說現(xiàn)在的小孩怎么回事 都不喜歡吃糖了。過年他給孫子買糖吃，發(fā)現(xiàn)孫子根本不屑一顧。呵，呵。誰還喜歡吃糖啊 不稀罕。我爸講過他小時候的一句順口溜，一群小孩打架，一方會叫囂“你打，你打，打破頭，我上你家吃饃饃瓤蘸紅糖”。50年代，白饃饃、紅糖，都是稀罕的食物。猶記小時候，很盼著家里來客人。飯桌上多盤炒雞蛋，多個油炸花生米，放學回家的我們都會問：“媽，咱家來客人了嗎 ”物質貧乏的年代，即便再困難，家里來了客人，飯桌上的伙食也會改善一下，小孩子也會跟著客人沾沾光，打打牙祭。我小時候對火車上的盒飯心心念念，因為吃不到。物以稀為貴。臺灣作家林清玄寫過一篇文章，《幸福的開關》，“我小時候對汽水有一種特別的向往，原因不在汽水有什么好喝，而是喝不到?！蔽镆韵橘F。到了現(xiàn)在的年紀，什么好東西沒吃過 不像從前，喜歡出去吃飯。自助餐剛興起時，偶爾去吃一次，總覺得吃不回本來，一次次端著盤子取東西……現(xiàn)在 即便去最高級的酒店，自助餐品種極大豐富，也只取一點食。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上次在萬豪，能看得到海景的自助餐廳，有個美女落座窗前，身材嬌好，氣質卓群。只見她面前，只一盤一杯而已：一塊蘋果，一塊吐司，一杯牛奶。我個沒出息的，在這邊還真忍不住想到了一層：128塊錢/位的早餐，吃這點，挺浪費的。你能想象，王思聰會想到美女吃這一點點東西是浪費了錢嗎 貧窮會限制想象力，小時候貧窮過也會限制想象力。吃過M9級原切牛排，還會覺得幾塊錢一塊的牛排好吃嗎 還會對小吃攤上散裝的烤腸有食欲嗎 為什么人們普遍感覺90后00后的小孩更愛國，他們生在物質極大豐富的年代，所謂豐衣足食，互聯(lián)網(wǎng)又提供了極大的便利，讓他們眼界也更開闊。小曦同學出國一年，問她國外好還是國內好，一概說還是國內好。在飲食上最大的變化，是再也不愿吃漢堡包披薩意面。也算是曾經(jīng)滄海了。上午去眼科醫(yī)院檢查眼睛出來已近午餐時間，我故意說“咱吃去吃KFC吧”，她把頭搖得跟什么似的。后來我倆去吃了蝦仁餛飩。周六去爺爺奶奶家。爺爺奶奶喜歡得不得了，下鄉(xiāng)趕集買的油條也一個勁地讓孫女吃，問這個你要吧，那個你要吧。爺爺在電視機旁邊的箱子里摸出瓶辣醬，好像專門給孫女留著似的。我接過來一看，保質期一個月，生產日期是一月份的?！斑^保質期都十個月了?！蔽倚÷曊f。爺爺耳背了，他聽不見?！澳隳弥蹦概粓?，懂得彼此的意思。她知道爺爺啥不得扔，沒有看保質期的習慣，即便告訴他“過保質期了”，也會說“不咋地”。我們假裝拿著，到樓下就給扔垃圾桶里了。小曦同學，到底還是年輕啊。還動不動想叫個外賣，去菜鳥驛站取個快遞，動不動就偷偷買包辣條。買辣條，恐怕我嫌棄，總是悄悄的，被我發(fā)現(xiàn)，就嘻皮笑臉。她吃過辣條，家里的空氣都變了味道。那滿是我以為的地溝油味道的東西，真不知有啥吃頭。有次她非讓我嘗嘗，我咬一口立刻吐掉……就那，竟然是很多小孩口中的“靈魂美食”。戒掉垃圾食品，需要對美食有更高級更有品味的認知，需要時間。到底是年輕啊。難免感慨。我也知道，早晚有一天，她會摒棄這些“自以為”是美食的“美食”，寧愿買更好的食材，自己在家里煮一碗粥，煲一鍋湯。王小波在《黃金時代》里說，“今天我21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吃，想愛，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黃金時代。我一生中的黃金時代，現(xiàn)在回想一下，也有好多奢望。想吃，當年如果有外賣，大概也不愿吃我媽做的飯，動不動也想換個花樣叫個外賣吧。想愛，想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推薦文章盒飯記憶

想起童年拾柴禾

愿你能叫外賣，也能挽袖剪花枝洗手做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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