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夢不知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回到的房間,面對父親蒼老的面容她說不出一句指責(zé),她知道,父親和李寧玉所擁有的那個信仰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他們所向往的那個光明之地,比什么都重要,自然也比她顧曉夢的命重要。
她坐在床上,臉上淚痕未干,看著陽臺上被微風(fēng)吹過蕩著的襯衫陷入沉思。她算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一路走來至今,她只是想將日本侵略者趕出中華大地,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國人活得更好一些。見戴笠,入軍統(tǒng),不過是因為那個時間恰好戴笠找上了她。民國二十七年,軍統(tǒng)在蔣的授意下成立,戴笠任局長,彼時軍統(tǒng)內(nèi)雖然已有不少能人志士,但缺少一些新鮮血液。戴笠就是在那時候通過潛伏在國外的外勤組織注意到了她,家世優(yōu)隆的富家千金思想前衛(wèi)烈性難馴,喜歡追求刺激,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也絲毫不懼,仿佛天生的冒險家。
戴笠通過組織人員之口問她:“若是死了,怎么辦 ”
那時顧曉夢的回答是:“死了,就死了?!?/p>
狂傲又不羈的回答讓戴笠對她印象頗深,于是在這一年她正式進(jìn)入了軍統(tǒng)為重慶國民政府效力。民國二十七年至二十九年這三年她在國外接受秘密培訓(xùn),富豪明珠的人生游戲從歌廳舞場到了非洲草原,又到了這個生死搏斗的格斗場。但她毫無畏懼甚至在接到第一個任務(wù)時全身血氣上涌,無比興奮。顧曉夢至今還記得她的訓(xùn)練結(jié)束后,戴笠給她下的第一個任務(wù)——刺殺杭州剿總司令部情報處處長金生火。而這個任務(wù)仍在執(zhí)行中。
她討厭這種感覺,被欺騙被隱瞞,被當(dāng)做笑話一樣的感覺。
骨肉至親瞞她十七年,她視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那個人明明早已將她看了個通透,卻還是什么都沒說,甚至帶著滿身溫柔允許她的靠近……任由淚水模糊視線,她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密碼船上艙門開后站在光里含著淡笑的李寧玉,淚水不停涌出,往日總像人間太陽一樣的顧小姐此刻哭得像個孩子,抽抽噎噎地對著面前虛幻的影子罵道:“李寧玉,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 ”
第二天,顧曉夢沒有去上班,也沒有告假。李寧玉一上午沒見到顧曉夢人影,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昨天與易嵐嵐吃飯才置氣不來上班,想著在月底的考勤表上記上一筆,無故曠工要扣三天薪水,雖然她顧小姐不缺錢,但該罰還是要罰的。下午,顧家的趙女士打來電話,說是家中有事,幫顧曉夢請假。李寧玉表示知道了,心里奇怪卻沒多說什么。
Miss趙在顧曉夢房門外放下晚餐,今天一天顧曉夢都沒有吃飯,Miss趙特意做了她愛吃的菜結(jié)果連門都敲不開。從樓上下來,顧民章看著Miss趙以眼神詢問,Miss趙搖了搖頭,隨后道:“這都一天沒吃飯了,曉夢這胃可怎么受得了?!鳖櫭裾路畔率掷锏膱蠹垏@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可顧曉夢的性子像極了她母親,犟的很,她不愿意干的事,就算是今天找人把門砸開,掰開她的嘴喂食物進(jìn)去,她都能摳吐出來,“隨她吧……”
隔天一早,Miss趙就去敲門,在門外勸了半天也不見顧曉夢開門。要說昨天還是有些動靜的,怎么今天連個音兒都沒有了。請示了顧民章后,Miss趙找了把備用鑰匙,擰開房門后,見到顧曉夢暈倒在地上,急的連托盤都打翻了。
顧曉夢病了。窗戶開了兩夜,吹了兩夜冷風(fēng),又滴米未進(jìn),終于在知曉父親與李寧玉的底牌后兩天病倒了。顧民章請了醫(yī)生來診治,醫(yī)生說大概是顧小姐這陣子心焦失眠導(dǎo)致體虛,夜里又不關(guān)窗受了風(fēng)寒致使感冒,她又不甚在意沒去醫(yī)院,所以突然間燒起來了。醫(yī)生給開了些退燒藥,囑咐按時服用等燒退了就好了。送走醫(yī)生,顧民章守在顧曉夢床前看著女兒昏睡時發(fā)白的臉色心里一陣難受。
不久后,顧民章進(jìn)書房撥了個電話到司令部,“李科長,曉夢近來病了在家休養(yǎng),她說還有些工作文件需要交給你,不知李科長方不方便來我家一趟 ”
“好的,我下了班后去拿?!崩顚幱駫斓綦娫捄笏季w不寧,顧曉夢兩天沒來上班她原以為只是對方在賭氣,沒想到竟是病了。顧民章這電話雖然來得急,但借口去拿工作文件,也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事。下了班,李寧玉到顧家,Miss趙一早就等候在門口迎她進(jìn)去。
落座后,顧民章開門見山對她說:“曉夢知道了?!?/p>
李寧玉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微點了點頭心下了然,實際上她相信以顧曉夢的聰慧,發(fā)現(xiàn)這件事不過是早與晚的區(qū)別。與自己相處這些日子,她應(yīng)該早已猜到了,可她并沒有做出什么舉動來,甚至從出裘莊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主動與自己聊起這個話題。
“此事,主要在我。”顧民章緩緩說道,“諜海之上波譎云詭,我擔(dān)心她不能夠很好應(yīng)付雙面間諜的復(fù)雜局面,因此選擇將自己真實的身份隱藏。此次經(jīng)過裘莊一事,我認(rèn)為她已經(jīng)可以被稱作一個優(yōu)秀的諜報人員了?!?/p>
“的確,顧小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p>
“可我們都忘了她不過也是一個只有二十五歲的孩子。前兩天,就在你現(xiàn)在坐著的位子,她哭著問我——你們放棄了什么 ”
李寧玉聞言一震,深深看了顧民章一眼。顧民章接收到她的眼神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曉夢的性子像她媽媽,倔強,認(rèn)準(zhǔn)的事情是絕不會因為困難就不做的,像狼咬上獵物,不咬死不松口。李科長,我看得出來,曉夢很喜歡你。這些天司令部的傳聞我也有所耳聞,我這女兒著實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實在是抱歉。今天約你見面除了將此事告訴你之外,也是想讓你看一看曉夢,她發(fā)燒迷迷糊糊叫著你的名字,也許是有話想對你講?!?/p>
李寧玉想說些什么,只見顧民章垂下頭去擺了擺手,她也就沒再繼續(xù)。跟隨Miss趙來到顧曉夢房間,一進(jìn)去就看見了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顧曉夢,“發(fā)燒的人一般不是臉色發(fā)紅么,她怎么……”Miss趙倒了杯水放在顧曉夢床頭,搬了把凳子放在她床邊讓李寧玉坐,隨后說道,“這兩天一直這樣,白一陣紅一陣,一會兒喊熱一會兒喊冷。曉夢從小身體健康的很,很少生病,這次不知怎么這么容易就病倒了。”
Miss趙走后,李寧玉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她,時間仿佛回到了在裘莊時,她也是這樣看著她。也許是在裘莊大病了兩場落下了病根,她才這么容易就被晚風(fēng)吹倒了。發(fā)燒燒得嘴唇干裂,李寧玉拿起床頭的那杯水,又拿過放在柜子上的棉簽,沾了水抹上顧曉夢的嘴唇。
燒糊涂的人說話含含糊糊,李寧玉將凳子往前拖了拖,又俯下身子認(rèn)真去聽才聽見,這個被嬌慣著長大的女孩在喊:“媽媽……”
這一聲喊得李寧玉一陣酸楚涌上胸腔。到底還是個孩子,到底還是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即使母親已離開多年,在孩子最脆弱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也還是媽媽。顧曉夢手亂揮著,一會兒叫著媽媽,一會兒又喊玉姐。不知她夢見了什么,竟然在喊了幾聲之后痛哭起來,因發(fā)燒而沙啞的嗓子艱難地擠出哭音。被噩夢侵?jǐn)_的顧曉夢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急需要庇護(hù)。李寧玉斜坐上床,靠在床頭,輕輕將顧曉夢的上身抬起靠進(jìn)自己懷里,輕柔地拍打著蓋在她身上的被子,一下下就像母親哄孩子入眠:“曉夢乖…沒事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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