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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景仁《癸巳除夕偶成(二首)》抒寫寂寞抑郁心情的小詩

      大道家園 2023-07-20 10:11:50

      癸巳除夕偶成(二首)·黃景仁

      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

      悄立市橋人不識(shí)

      ,一星如月看多時(shí)

      其二

      年年此夕費(fèi)吟呻

      ,兒女燈前竊笑頻

      汝輩何知吾自悔

      ,枉拋心力作詩人

      癸巳即乾隆三十八年(1773),詩人二十五歲

      。這一年歲末
      ,他從安徽歸家。除夕之夜
      ,瞻前顧后
      ,不覺憂從中來,詩思擾人
      ,便以“偶成”命題
      ,寫成了這兩首抒寫寂寞抑郁心情的小詩。

      前一首

      ,寫自己站在橋上看星。他看星星
      ,不是為了欣賞夜景
      ,而是由于內(nèi)心憂思郁結(jié),對著星星出神
      。首句寫環(huán)境氣氛
      ,“千家笑語”是詩人周圍的現(xiàn)實(shí)情景,“漏遲遲”是說其時(shí)已經(jīng)夜深?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奥?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古代的計(jì)時(shí)器漏壺的簡稱,這里指代時(shí)間
      。從第二句開始說自身
      。先說心情:“憂患潛從物外知”?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拔锿狻?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世外,超脫于圍繞自己的現(xiàn)實(shí)環(huán)境
      ,如眼前的千家笑語
      ,自身的家事之累,等等
      。由于對環(huán)境保持距離
      ,才得以擺脫世俗的種種具體考慮,才能對現(xiàn)實(shí)與人生的根本問題進(jìn)行客觀而全面的冷靜思索
      ,“憂患”便是冷靜思索以后的感悟
      。“憂患”什么
      ,詩人并不明白說出
      。從詩人所處的時(shí)代及其經(jīng)歷來看,幾年來
      ,他的足跡及于大江南北數(shù)省
      ,這一年除夕返家以前,還到過廬州
      、泗州
      、徽州、杭州等地
      ,所見盛世瘡痍的種種景象
      ,難免會(huì)在他內(nèi)心深處積累起愈來愈深重的隱憂。詩人多次應(yīng)試
      ,連連失意
      ,身體又虛弱多病,懷才不遇的事實(shí)與將不久于人世的預(yù)感
      ,又進(jìn)一步增強(qiáng)了他思想感情中的傷感成分
      。“憂患”于冥默之中悄然呈現(xiàn)
      ,既深且廣
      ,詩人無法擺脫
      ,又不知如何是好,便獨(dú)自一人到市橋之上
      ,長久呆立
      ,凝視天上的一顆亮星。后兩句是詩人所作的一幅自畫像
      ,借景傳情
      ,顯示的是深陷于憂患之中的詩人的情狀。洪亮吉在《北江詩話》中稱這兩句為“豪語”
      。詩人憂患若此
      ,何豪之有呢?說是“癡語”
      ,倒很合適
      。詩人憂患至深,無以自解
      ,唯有悄然呆立
      ,癡望星空而已。末句中的“一星”
      ,指金星
      ,其亮度僅次于日、月
      。迷信的說法謂金星比常年明亮是禍?zhǔn)聦⑴R的征兆
      。有人即據(jù)此解釋三四句說:“向來平平閱過,頃吳太令山錫語余:“此詩題癸巳除夕
      ,乾隆三十八年也
      。其明年有壽張之亂,金星先期驟明
      ,作作有芒角
      ,作者蓋深憂之,非流連光景之作也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噜蒂p其言,以為讀古人詩
      ,皆當(dāng)具此手眼
      。”(陸繼輅《合肥學(xué)舍札記》)其中提到的歷史事件
      ,是指乾隆三十九年八月
      ,白蓮教首領(lǐng)王倫等人在壽張(舊縣名,今分屬山東陽谷縣與河南范縣)等地的起義
      ,一個(gè)多月后失敗
      。上述引文旨在說明作者對國事的憂慮,此詩“非流連光景之作”
      。但認(rèn)為詩人是由星象而生隱憂
      ,客觀上將詩人歸入了天人感應(yīng)論者的行列,抹殺了引起詩人“憂患”的深廣的社會(huì)內(nèi)容
      ,是無助于對此詩作正確理解的
      。“悄立”二句的寫法
      ,與唐代詩人元稹的七絕《智度師二首》相近
      。該詩第二首中說:“天津橋上無人識(shí),閑憑欄干望落暉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贝硕湓诤檬抡邆瓮械狞S巢《自題像》七絕中曾予襲用。在黃景仁筆下
      ,前兩句抒情與后兩句寫景一氣呵成
      ,“悄立”二句與元稹詩相類似,當(dāng)是意到筆隨
      、客觀上形成的近似而不可能是有意的仿效

      后一首,說自己后悔當(dāng)了詩人

      。地點(diǎn)不再是市橋之上
      ,而是在家中,其時(shí)已經(jīng)掌燈
      ,兒女與自己正圍坐在桌旁
      。詩人于乾隆三十二年十九歲結(jié)婚,至乾隆三十八年寫作此詩時(shí)生有一女一子
      ,女6歲
      ,子3歲,都還在懵懂無知的年齡
      。故而當(dāng)詩人一如往年燈下敲韻
      ,為捕捉詩情沉思默想以至眉頭緊蹙時(shí),小兒女輩見了
      ,毫不理解
      ,只是掩口而笑?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案`笑”
      ,顯得小兒女似懂非懂,“頻”字則又帶出詩人“吟呻”費(fèi)時(shí)之久
      。面對此情此景
      ,詩人不覺悲慨頓生
      ,便用一半責(zé)備一半自責(zé)的語氣傾訴了自己內(nèi)心的苦悶?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盃栞吅沃?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說兒女,對兒女因不理解而竊笑
      ,責(zé)備中有寬宥
      。兒女畢竟太幼小了,怎能從自己熱中吟詩的表象中體察到后悔寫詩的另一面呢
      ?“吾自悔”
      ,轉(zhuǎn)說自己,自悔不該寫詩
      ,故末句說“枉拋心力作詩人”
      。“拋”字意味著自己作詩化去的精力都白白浪費(fèi)了
      ,毫無價(jià)值
      。“拋”前加一“枉”字
      ,進(jìn)一步強(qiáng)調(diào)了對白費(fèi)精力感到的惋惜
      、痛心。其實(shí)
      ,詩人并不是真的后悔寫詩
      。他在《雜感》中說:“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庇衷凇端痛喝住分姓f:“此身卑賤無一能,矯吭但欲為新聲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笨梢姡瑢懺姾喼背闪怂囊环N本能
      ,只要心有所感
      ,他是無法已于言而不發(fā)而為詩的。那么
      ,他為何又要表示“自悔”并沉痛地喊出“枉拋心力作詩人”呢
      ?這也可以從他的詩里找到答案?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洞撼恰氛f:“一身尚乞食
      ,所遇猶迍邅。”《雜感》說:“十有九人堪白眼
      ,百無一用是書生
      。”盡管詩人名噪一時(shí)
      ,但他并不因此而見重于朝廷
      、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他個(gè)人窮困潦倒的處境也并不因此而有所改變
      。可知“自悔”
      、“枉拋”
      ,乃是詩人沉痛已極的激憤語,是對埋沒人才的黑暗政治的曲折抗議
      。如果聯(lián)系“枉拋”句的出處
      ,隱含于其中的這一層意思就更加明顯。此句語本唐代詩人溫庭筠的七絕《蔡中郎墳》
      。溫詩說:“今日愛才非昔日
      ,莫拋心力作詞人?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痹瓉碓娙酥院蠡趯懺娮髟~
      ,是由于當(dāng)路者不愛惜人才之故。文人之不受重視
      ,自古而然
      ,故楊炯表示“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從軍行》)
      ,李賀傷感地唱出“不見年年遼海上
      ,文章何處哭秋風(fēng)”(《南園》)。這樣看來
      ,詩人在這首詩中喊出的
      ,又不僅僅屬于他所處的特定時(shí)代,而且也是歷史上所有的懷才不遇的文人學(xué)士的共同心聲
      ?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澳獟佇牧ψ髟~人”與“枉拋心力作詩人”之具有很大的感染力,原因也正在于此

      以上兩首詩

      ,所寫時(shí)間相同,都在除夕
      ?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八W明朝又一年”(高適《除夜作》),當(dāng)邁向新年門檻的時(shí)候
      ,思前想后
      ,容易感慨萬千
      ,故詩人“年年此夕費(fèi)吟呻”,于癸巳除夕寫成了這兩首小詩
      。兩詩所寫地點(diǎn)
      ,各不相同,一在市橋
      ,詩人悄立
      ,天上有星;一在屋內(nèi)
      ,兒女圍坐
      ,桌上有燈。市橋上
      ,“人不識(shí)”
      ,更是此心無人會(huì)得;在室內(nèi)
      ,兒女頻頻竊笑
      ,也不理解自己的苦悶。真是“冠蓋滿京華
      ,斯人獨(dú)憔悴”(杜甫《夢李白》)
      ,詩人幾乎要喊出“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
      ,此曷其人哉”(《詩經(jīng)·小雅·黍離》)了!此二詩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上的共同特色是言近旨遠(yuǎn)
      ,二詩均意象鮮明
      ,貼近生活,而又都詩意含蓄
      ,寄情遠(yuǎn)大
      ,訴說的是對整個(gè)現(xiàn)實(shí)、人生的憂慮與感憤
      。鐘嶸評阮籍的“言在耳目之內(nèi)
      ,情寄八荒之表”(《詩品》),也正道出了這兩首《癸巳除夕偶成》的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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