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秦觀《踏沙行·霧失樓臺》原文賞析(宋)秦觀
踏沙行·霧失樓臺
霧失樓臺,月迷津度,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這首詞是淮海詞的代表作,備受歷代文人墨客的激賞。秦觀于紹圣元年(1094)因“影附蘇軾,增損《神宗實錄》”的罪名被貶處州。紹圣三年,又以“謁告、寫佛書”再貶郴州,此詞即寫于謫居郴州期間,表現(xiàn)出屢遭貶謫后的哀苦凄厲之情。
開篇兩句互文見義,“霧失樓臺,月迷津渡”,茫茫濃霧和朦朧月色遮住了人的視線,樓臺與渡口都隱沒消失了,一派迷迷朦朦的江邊夜景,使人茫然若有所失。緊接一句“桃源望斷無尋處”,更加深了這種失落與惆悵之感。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是一個寧靜祥和的理想境地,可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到哪里去找尋這一方樂土呢?現(xiàn)實對秦觀來說,是險惡的新舊黨爭,是屢遭打擊的厄遠(yuǎn),因而理想中的“桃源”只能是“望斷”而“無尋處”。高樓、津渡、桃源三者皆可視為美好事物的象征,詞人分別用“失”“迷”“無”三字對它們的存在加以否定。這三句寫得優(yōu)美而朦朧,透露出詞人屢遭貶謫的愁苦與對前途的迷惘。有人依據(jù)下二句提到“孤館閉”、“斜陽落”,認(rèn)為詞人既然閉居孤館就不可能見到津渡,時間上亦不可能由月夜反轉(zhuǎn)去寫日暮,因而斷定開篇三句不是寫眼前實景,而是幻景的象喻,后二句才是寫眼前實景。這樣的分析不免將詩詞解得太落實,詩詞不一定在時間上非得記流水帳不可。應(yīng)該允許時間上作不規(guī)則的跳宕,場景上作大幅度的切換。寫眼前實景而寓情于中,與將心中之情以一種視覺形象(景)表現(xiàn)出來,兩者很難截然區(qū)別開來,因為寫實景而寓情,所寫之景也就不可能是客觀寫實,而是情的外化。
要說前三句與后二句的區(qū)別,前三句是用景來表現(xiàn)被讒后的總體復(fù)雜心情,意象的內(nèi)涵比較朦朧;而后二句則重在表現(xiàn)謫居生活之苦,意象的內(nèi)涵比較確定。因為后二句寫到孤館、杜鵑聲、斜陽這些具體表現(xiàn)謫居、歸思的意象?!翱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别^而孤,春而寒,已令人不堪,更何況夕陽西下,天色將暗,耳邊傳來凄厲的“不如歸去”的杜鵑哀鳴?!肮吗^閉春寒”不能理解為詞人在春寒中閉居孤館,而是類似李煜《相見歡》“深院鎖清秋”的句型,也就是李璟《山花子》“春恨鎖高樓”的倒置。“孤館閉春寒”實即春寒緊緊籠罩著孤館,館中之人自然也就為此種氛圍所逼,愁苦之情畢現(xiàn)。王國維最欣賞“可堪”二句,認(rèn)為這二句最能體現(xiàn)秦少游凄厲的詞境,是一種“有我之境”。
過片連用兩則典故來表現(xiàn)羈旅之愁?!绑A寄梅花”用《荊州記》典,相傳陸凱與路曄為友,陸凱在江南寄一枝梅花給在長安的路曄,并贈詩云:“折花逢秦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薄棒~傳尺素”用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詩意,詩有“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之句。秦觀在貶謫后獨自一人遠(yuǎn)遷異鄉(xiāng),并無家人相伴,“家鄉(xiāng)在萬里,妻子天一涯”(《自作挽詞》)。“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恨親人不得相聚,恨故土難返,恨命運多舛,用一“砌”字,遂使抽象之情思,變?yōu)榫呦笾稳?,使人感到他?nèi)心“恨”的深重與難以消除。
結(jié)拍又轉(zhuǎn)為寫景:“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彼坪跏且獜膶訉盈B疊的恨中解脫出來,放眼山川。其實,這是“恨”的深化。郴江發(fā)源于湖南省郴縣之黃岑山,出山后北流而入耒水,再北流至衡陽,東入瀟湘之水。這本是山川地理形勢,有何可問,詞人卻偏偏要問,問得無理,問得神秘。“幸自”、“為誰”二詞更使無情之山川變得有情有感,詞人借山川形勝寓托自己的情感,是以無盡的郴江水象征離恨別情,抑或是以流下瀟湘象征自己生活的飄零不自主?不必一一落實。重要的是這一象征性的描寫,使人對不息的宇宙,對無常的命運,產(chǎn)生一種思索,這種思索雖深隱幽微,難以作確定的解說,但其傳導(dǎo)出的深悲極怨卻又是確定的。無怪乎,與秦觀有同樣貶謫經(jīng)歷的蘇軾要“絕愛”這兩句,“自書于扇。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苕溪漁隱叢話》引《冷齋夜話》)。
《踏莎行·霧失樓臺》原文翻譯賞析《踏莎行·霧失樓臺》
年代: 宋 作者: 秦觀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作品賞析
【注釋】:
①津渡:渡口。
②可堪:那堪。
③驛寄梅花:引用陸凱寄贈范曄的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弊髡咭赃h(yuǎn)離故鄉(xiāng)的范曄自比。
④郴(chén):郴州,今湖南郴縣。
⑤幸自:本身。
【評解】
這首詞是作者因坐黨籍連遭貶謫時所寫,表達(dá)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xiàn)實政治的不滿。上片寫旅途中所見景色,景中見情。下片抒發(fā)詩人內(nèi)心的苦悶和愁恨心情。詞意委婉含蓄,寓有作者身世之感。
【集評】
王國維《人間詞話》: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凄厲矣。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羈旅,哀怨欲絕。起寫旅途景色,已有歸路茫茫之感。末引“郴江”、“郴山”,以喻人之分別,無理已極,沉痛已極,宜東坡愛之不忍釋也。
王方俊《唐宋詞賞析》:這首詞層次極為分明。開頭兩句都以對句起,都是平敘;中間第三句一頓;末兩句是中心所在。雖是小詞,用的是慢詞作法。
--引自惠淇源《婉約詞》
此詞為作者紹圣四年(1097)貶謫郴州時在旅店所寫。詞中抒寫了作者流徙僻遠(yuǎn)之地的凄苦失望之情和思念家鄉(xiāng)的悵惘之情。詞的上片以寫景為主,描寫了詞人謫居郴州登高悵望時的所見和謫居的環(huán)境,但景中有情,表現(xiàn)了他苦悶迷惘、孤獨寂寞的情懷。下片以抒情為主,寫他謫居生活中的無限哀愁,他偶爾也情中帶景。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寫夜霧籠罩一切的凄凄迷迷的世界:樓臺在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被朦朧的月色所隱沒;那當(dāng)年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更是云遮霧障,無處可尋了。當(dāng)然,這是作者意想中的景象,因為緊接著的兩句是“可堪孤館閉春寒 ,杜鵑聲里斜陽暮”。詞人閉居孤館,只有在想象中才能看得到“津渡”。而從時間上來看 ,上句寫的是霧蒙蒙的月夜,下句時間又倒退到殘陽如血的黃昏時刻。由此可見,這兩句是實寫詩人不堪客館寂寞,而頭三句則是虛構(gòu)之景了。這里詞人運用因情造景的手法,景為情而設(shè),意味深長?!皹桥_”,令人聯(lián)想到的是一種巍峨美好的形象,而如今被漫天的霧吞噬了;“津渡”,可以使人產(chǎn)生指引道路、走出困境的聯(lián)想,而如今在朦朧夜色中迷失不見了;“桃源”,令人聯(lián)想到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一片樂土,而如今在人間再也找不到了 。開頭三句 ,分別下了“失”、“迷”、“無”三個否定詞,接連寫出三種曾經(jīng)存在過或在人們的想象中存在過的事物的消失,表現(xiàn)了一個屢遭貶謫的失意者的悵惘之情和對前途的渺茫之感。
而“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眱删鋭t開始正面實寫詞人羈旅郴州客館不勝其悲的現(xiàn)實生活。一個“館”字,已暗示羈旅之愁。說“孤館”則進(jìn)一步點明客舍的寂寞和客子的孤單。而這座“孤館”又緊緊封閉于春寒之中,置身其間的詞人其心情之凄苦就可想而知了。此時此刻,又傳來杜鵑的陣陣悲鳴;那慘淡的夕陽正徐徐西下,這景象益發(fā)逗引起詞人無窮的愁緒。杜鵑鳴聲,是古典詩詞中常用的表游子歸思的意象。以少游一個羈旅之身,所居住的是寂寞孤館,所感受的是料峭春寒,所聽到的是杜鵑啼血,所見到的是日暮斜陽,此情此境,只能以“可堪”道之。
“可堪”者 ,豈堪也,詞人在這重重凄厲的氣圍中,又怎能忍受得了呢?王國維評價這兩句詞說 :“少游詞境最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yōu)槠鄥栆??!?
過片“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边B用兩則友人投寄書信的典故,極寫思鄉(xiāng)懷舊之情?!绑A寄梅花”,見于《荊州記》記載;“魚傳尺素”,是用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詩意,意指書信往來。少游是貶謫之人,北歸無望,親友們的來書和饋贈,實際上并不能給他帶來絲毫慰藉,而只能徒然增加他別恨離愁而已。
因此,書信和饋贈越多,離恨也積得越多,無數(shù)“梅花”和“尺素”,仿佛堆砌成了“無重數(shù)”的恨。詞人這種感受是很深切的,而這種感受又很難表現(xiàn),故詞人手法創(chuàng)新,只說“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有這一“砌”字,那一封封書信,一束束梅花,便仿佛成了一塊塊磚石,層層壘起,以至于達(dá)到“無重數(shù)”的極限。這種寫法,不僅把抽象的微妙的感情形象化,而且也可使人想象詞人心中的積恨也如磚石壘成,沉重堅實而又無法消解。
在如此深重難排的苦恨中,迸發(fā)出最后二句:“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從表面上看,這兩句似乎是即景抒情,寫詞人縱目郴江,抒發(fā)遠(yuǎn)望懷鄉(xiāng)之思。郴江,發(fā)源于湖南省郴縣黃嶺山,即詞中所寫的“郴山”。郴江出山后,向北流入耒水 ,又北經(jīng)耒陽縣,至衡陽而東流入瀟水湘江。但實際上,一經(jīng)詞人點化,那山山水水都仿佛活了,具有了人的思想感情。這兩句由于分別加入了“幸自”和“為誰”兩個字,無情的山水似乎也能聽懂人語,詞人在癡癡問詢郴江:你本來生活在自己的故土,和郴山歡聚在一起,究竟為了誰而竟自離鄉(xiāng)背井,“流下瀟湘去”呢?
實際上是詞人面對著郴江自怨自艾,慨嘆自己好端端一個讀書人,本想出來為朝廷做一番事業(yè),怎知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場政治斗爭的漩渦中去呢?詞人筆下的郴江之水,已經(jīng)注入了作者對自己離鄉(xiāng)遠(yuǎn)謫的深長怨恨,富有象征性,故而這結(jié)尾兩句的意蘊(yùn)就更深長豐富了。
此詞表達(dá)了失意者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xiàn)實政治一定程度的不滿。在寫作上,詞人善用對句寫景抒情 。上片開頭“霧失樓臺,月迷津渡”,霧靄與月色對舉,造成一種朦朧的意境,籠罩全詞;下片開頭亦用對句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雖然表現(xiàn)的都是朋友的信息和寄贈這同一內(nèi)容,卻能造成書信往來頻頻不斷的氣勢,與“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相照應(yīng)。
總之,此詞以新穎細(xì)膩、委婉含蓄的手法描寫了作者在特點環(huán)境中的特定心緒,抒發(fā)了內(nèi)心不能直言的深曲幽微的貶徒之悲,寄托了深沉哀婉的身世之感,使用寫實、象征的手法營造凄迷幽怨、含蓄深厚的詞境,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身為北宋婉約派大家的卓越藝術(shù)才能。
整理:zhl201608
秦觀的《踏莎行》及其賞析踏莎行
【宋】秦觀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桃源望斷無尋處。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裹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
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簡析】
樓臺的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在朦朦月色中隱沒。北望桃源樂土,也失去了蹤影。此刻,因受黨爭牽連而流放的秦少游,正被幽閉在郴州的一所旅舍內(nèi),漠漠春寒,惹人愁悶。斜陽下,杜鵑聲聲,"不如歸去"的啼,凄歷辛酸,令人倍增傷感。秦觀南遷已過三年,北歸無望,盡管驛站傳來封封家書,但只是徙增離恨而已。"梅花"、"尺素"堆積案頭,仿佛是堆砌成重重疊疊的鄉(xiāng)愁離恨"獨憐京國人南去,不似湘江水北流",他想起了兩句唐詩,那迢迢不盡的郴江,原本繞著郴山,卻為何偏偏向北流入瀟湘?----而我為何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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