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威廉·華茲華斯:無題

作者：王海龍

她的居處清幽靜謐，遠(yuǎn)離人間，

旁邊流淌著鴿子泉；

哦，一位不為人知的少女，

沒人賞識，也沒人送來多情的書簡。

，長滿青苔石旁的一朵紫羅蘭!

在我眼前時時閃現(xiàn)。

你堪與一顆星星媲美，即使昏黑夜中，

這一星獨(dú)自閃爍在廣袤的空間!

她默默無聞地過活，沒人知曉

露西啥時離開人間，

她躺在凄清的墓中，早已為世人淡忘，

啊!可我不能忘卻，每想至此，難免肝腸寸斷。

(王海龍譯)

(英國)威廉·華茲華斯

這似乎是一首凄迷哀婉的悼亡詩。古今中外，傷春悼亡是一個永恒的母題。韓愈曾云“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也”。由于觸類相憐，人類同情內(nèi)摹仿的心理機(jī)制使這類詩在中外詩壇上有極廣泛的讀者群。然而細(xì)讀此詩，我們可以品味出它絕不是一首單純的憶念舊情與追思親人的悼亡詩，而是一首有著多重意象和審美取向價值的詩作。它看似清晰而撲朔迷離；看似追敘實(shí)而抒情；看似憫人實(shí)而況己；看似處處實(shí)筆而筆筆寓無限深意，借懷念追思悼亡的主題朦朧地推出了一系列交叉繁復(fù)的詩思，寫出了自己深摯的情愫。

這首《無題》詩恰如華茲華斯的整體詩風(fēng)一樣，看似極清晰明朗，但又有著無限深邃的意蘊(yùn)。他的詩作大多有可感和可悟的兩個層面：一個憑閱讀去理解；一個則必須用整個身心，憑悟性和“心靈之眼”(華茲華斯語)來體會和感悟。

本詩的表層意思比較容易理解，它記敘了一個充滿幽怨迷離的故事：一個絕世獨(dú)立的麗人因過于高標(biāo)幽潔，過于脫俗，不為世人所愛，她孤高自許，與世隔絕，終于淚盡而逝。人們早已淡忘了這少女的故事，但多情的詩人卻永不能忘懷，始終耿耿于心，這千古幽怨噬嚙著他的心，使他寫下了這篇詩章。然而透過這絕世麗妹的故事我們可以看出此詩朦朧的意象的和深層內(nèi)結(jié)構(gòu)：絕代佳人露西只是個符號，詩人用她來寫出了自己懷才不遇而引發(fā)的深沉的人生浩嘆，這里有著難以排遣的哀涼和身世之感。

從另一種意義上領(lǐng)會，這首詩似可理解為詩人心境的自況。此詩寫于1799年，是詩人革命理想幻滅的第十個年頭，其間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磨難與屈辱，這首詩或許是借事托附以詠心志之作。全詩充滿了圣潔幽麗的冷艷意象，來烘托自己孤芳自賞、痛定思痛的心境，抒寫自己懷才不遇的孤傲之情。另一個方面，也細(xì)致地刻劃了詩中主人公的善良細(xì)膩、多情善感。

從詩的表層意象看，寫的是那么圣潔、簡煉?！扒逵撵o謐”、“鴿子泉”、“少女”、“紫羅蘭”、靜夜中的星、“凄清的墓”，透露出了無限哀惋和純真的情調(diào)，穿綴出總體意象。而另一潛伏的意象則是“埋藏”的題旨。從幽居、不為人知、沒人賞識到“長滿青苔石旁的一朵紫羅蘭”的暗喻，暗夜獨(dú)秀的星、凄冷的墓，都朦朧道出了被埋葬了的青春和美以及被戕殺的主題，這是一深層結(jié)構(gòu)線索。最后二主題交匯于“情”，詩人痛定思痛，深沉地道出永恒的悲傷與秘密，把題意莊嚴(yán)地推向青春難再、天荒地老的人生浩嘆作結(jié)。多情的詩人為永恒的哀怨所困繞，這是一種生生死死的眷戀，充分地顯示出了痛苦的偉大與莊嚴(yán)；在這兒，詩的主題就不是一般的悲傷而是崇高與悲壯了。

綜而言之，詩人在此詩中寄意遙深，此詩的內(nèi)涵也可作多重意義的理解?；蛟S詩人有那么一個純潔的女友?或許是道聽途說的一段凄艷的故事?或許是一個年代久遠(yuǎn)了的傳說?或許是深埋在詩人心中的一個世人永不能得知了的秘密?……總之，是某一具體內(nèi)容引起了華茲華斯創(chuàng)作此詩的契機(jī)，在詩的寫作中，又誘發(fā)了他的許多身世之感，從而共同融鑄進(jìn)了這首詩，使得這首看似簡單的小詩負(fù)聚了那么凝重的力量，承載了那么深刻的主題。也正因為此，使這首詩作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一般閨怨、棄婦、悼亡、懷舊和敘事、抒情詩而成為了英美詩史中的不朽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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