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亶《虞美人·寄公度》原文賞析

(宋)舒亶

虞美人·寄公度

芙蓉落盡天涵水，日暮滄波起。背飛雙燕貼云寒，獨向小樓東畔倚欄看。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故人早晚上高臺，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作者原本是仕途上積極進取的人，宋神宗時官至御史中丞，對政敵多所舉劾，以致朝野為之側(cè)目。但亦一度以罪廢罷，心情轉(zhuǎn)為消沉。從詞的情調(diào)來看，這首小令大約即作于這個時期。因為人居異鄉(xiāng)又逢失意之際，特別懷鄉(xiāng)思友，希冀孤寂、憂郁的心靈得到慰藉。

上片寫景，下片抒懷，是詞的主要結(jié)構(gòu)形態(tài)。此詞正是如此。一般詞即景抒情，景與情處于同一時間。但為何此詞上片寫秋景，下片抒懷中卻出現(xiàn)“雪”景，形成時間“錯格”呢？或以為是時間遷移所致，則此詞似乎于秋、冬兩次所寫而合成，殊不可解。我以為下片之“雪”景乃為虛景，是一種隱喻意象。此詞上下片本是一個“同時”的整體意境，并無時間上的延伸。

此詞上片“獨向小樓東畔倚欄看”，詞人情思的核心即在“獨”字，不僅有“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孤寂，更有仕途失意的郁悶。上片勾勒出的秋天蕭瑟清寂景象，正是這種感情的對象化。詞人登樓平望見到：“芙蓉落盡天涵水，日暮滄波起?！焙苫ㄔ缫训蛄?，昔日風采消失殆盡；江水因之而顯得空寂冷清，映涵著寥郭的秋空；西風掠過，滄波蕩漾，而如血殘陽又為這冷寂的江水涂抹上一層蒼涼的色調(diào)。詞人仰望則見到：“背飛雙燕貼云寒?！薄半p燕”意象用在詞中往往是對人之孤獨的一種映襯，如晏幾道《臨江仙》名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而此詞是寫秋燕因“云寒”南歸，更含思鄉(xiāng)之情。因為詞人不如飛燕，他獨自羈旅北國，一時無法回到他的江南故鄉(xiāng)明州慈溪(今屬浙江)，只好“倚欄看”而已。他的心一定已隨著雙燕飛向了故園。愁悵之意盡在畫面中。

上片寫因客居異鄉(xiāng)而生的孤獨之意，蘊含在秋天的蕭索景象內(nèi)；下片深入一層乃著眼于抒寫因宦海浮沉而生的抑郁失意，借助虛構(gòu)的意象來暗示。過片“浮生”指虛度人生，無所作為，這是詞人仕途受挫的一種悲嘆。說只該在解憂的酒杯前消磨時日，是一種憤辭，或者說是一種反語。詞人之所以如此消沉，是因為“雪滿長安道?！薄伴L安”借指京城，“雪滿”非詞人所見的實景，乃是想象之景，比喻京城仕途不通，而且陰冷晦暗，這當與詞人被貶斥的遭際相關(guān)。但此意不敢直言，只能以隱喻手法抒出。落難之時，詞人最需要的是來自故鄉(xiāng)友人的溫馨撫慰，這也是作者填此詞“寄公度”的用心。因此詞人終于向“故人”即友人公度發(fā)出遙遠的呼喚：“故人早晚上高臺，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早晚”即多早晚、幾時之意，是唐宋時俗語，如李白《長干行》“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辟洝耙恢γ贰毕涤谩短接[》引《荊州記》典故：“陸凱與范曄交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詣長安與曄，并贈詩曰：‘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边@“一枝梅”不僅是故鄉(xiāng)江南春色的象征，更是溫馨的友情的象征。在詩人看來，它可以使長安道的冰雪消融，使自己的郁悶得到撫慰?！霸缤怼敝畣?，正流露出一種望眼欲穿的期待心情，并予人余味不盡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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