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余年前,陶淵明發(fā)出詰問:“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要歸,卻不是現(xiàn)在。隨著年紀增長,更明白身上的責(zé)任,要工作、照顧家庭孩兒,要努力加餐飯,滿足世俗普通的欲望。唯有走過紅塵歲月,看盡人世繁華后,行之暮年才能回老家。回到老家,種豆養(yǎng)花,放牛劈柴,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關(guān)心四季和自己。有個老宅子,面朝南山,春暖花開。

有一位六十多歲的阿叔,退休后就即搬家,離別日他很開心地說:“我要退休養(yǎng)老了?!彼睦霞以诤?,一個長滿竹子的小山村,回去時正是竹筍最鮮嫩的時候。越是年紀大了,才明白人為什么會有落葉歸根的愿望。人生如浮萍,年輕時無論怎么奔波,老了有個老家,就有了歸去。那里能回到最初的自己,唯有那里能找到自己。

圖1 2|青簡?
那個老宅子,墻不必高,這樣清晨太陽還沒上來時,在灶臺上準備早餐,抬頭就可以望見東邊的紅霞。熬好了粥,做了煎餅,新鮮熱乎地,就沖著墻邊的鄰家一喊:“吃早餐沒?要不要來!”老了東家串,西家走,來來往往是老頭們老姐妹們的歡聚?;ハ喾窒砀髯缘娘埐?,分享曾經(jīng)的“輝煌”人生;也叨叨幾句誰家的菜綠,誰家的花紅,誰家的兒子女兒回來了。也別看有矛盾的時候,爭得面紅耳赤,狂風(fēng)暴雨把玉米吹個東倒西歪的時候,一堆人便一齊一邊聲嘆氣,一會兒罵罵咧咧“這鬼一樣的天氣”,把玉米收拾,把玉米加固。
圖|青簡?
不必再為工作、生活奔走,也放下對兒女孫輩的憂心,只為自己交往、歡聚、吃喝擔(dān)憂,是人生最后最美的一件事。那里有孩提時的樂趣,有青春的記憶,有左鄰右舍熟悉的老友。在老家,所有的面對都沒有惶恐,只有平靜的細水流年。等我老了,時間不必按“秒”過,坐車不必趕,購物不用搶,走在路上不用跑。老房子里掛上一本“農(nóng)民歷”,一天撕去一頁,一頁代表一天。等我老了 ,就按天過、按季過。遵循著農(nóng)民歷上的二十四節(jié)氣、七十二物候,開辟一塊菜園子。
圖1 2|淸涼地兒-了琹?
在春天松動泥土,買來堆肥和種子,有番茄、油麥菜、草莓、黃瓜,灑在松軟又肥沃的土地上,斜風(fēng)細雨一吹一落,就冒出了新綠嫩芽,一道道菜畦碧綠鮮活。在那些邊邊角角的地方,還要種點大蒜、蔥、姜,因為中國人做菜隨時要用點配料。想要時,掐幾段青蔥,切段澆上幾滴醬油,噴香的蔥油拌面可以“嗦”一大碗。
圖|淸涼地兒-了琹?
夏天的菜園就熱鬧了,翠綠的小絲瓜們長出來了,蕩著秋千;苦瓜、黃瓜頂著它的小黃花朵閑掛架上,隨風(fēng)飄揚;豆角沿著竹竿已爬得老高,青綠飽滿。紅通通的番茄也正到了季節(jié),掐下來,切成薄片,撒上白砂糖,冰鎮(zhèn)后再吃,酸甜冰爽。正像有人說:“只要每天吃一顆番茄,就能愉快一整天?!?/section>
圖|淸涼地兒-了琹?
秋天更不得閑,南瓜、玉米、紅薯要成熟,許多葉菜、菠菜、油菜、菜心也都綠油油。冬天把最后一波白菜收好了,整理完院子,就可以好好貓冬。一年一年,著手種菜,播種、施肥、除草、收獲,看著它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荒蕪。任歲月,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老了的人生,在自然中安身立命,足矣!
年輕的時候受夠了城市里被修剪得齊齊整整的花圃,和充滿人造痕跡的公園,等我老了,就在房前屋后的角落種滿花草。不拘什么花,雜花生樹也罷,或是碧綠的菜畦周邊種攀爬的牽?;ǎ虬鸦h笆纏繞上鐵線蓮。也不一定要打理得特別精細,但要像魯迅的百草園一樣生機勃勃。再是門前必須種一棵花樹,梨花、桃花、玉蘭樹、西府海棠都可以,春天的時候,就像杜甫的成都草堂,“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給自己,也給往來的老友一條花路。
圖|物道?
余下院子的角落,便可以擺一些喜愛的花盆,春天的牡丹與芍藥,夏天的曇花與睡蓮,秋天的菊花,冬日的蘭花。雖然花草會自己會奮斗,但若置之不理,多半還是會死。必要的時候,像好朋友似的關(guān)心它們。繡球結(jié)束冬眠,要松土撒肥;多肉可挪出來換盆換土?xí)裉?;月季要及時修剪壞枝。
圖1 2|淸涼地兒-了琹?
平日里,要時刻留意天氣。若天氣突變,趕上狂風(fēng)暴雨,就算累得腰酸背痛,也要把花花草草全搬進屋,一刻也不能耽擱。這樣看,侍花弄草一點都不容易,但是我愿意這樣老去!有閑有忙,有喜有憂,有笑有淚,有花有果,有香有色。不需要介懷得失、勞累、成敗,只把養(yǎng)花當做生活中的一種樂趣,只要開花,我就高興。
回去老家,如春生夏長,在白發(fā)蒼蒼之時,和自然好好相處;回去老家,如花有花香,在步履蹣跚之時,還有一顆高高興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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