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手書曹操《龜雖壽》

本文原載于《文史參考》2012年第8期，原標題為“毛澤東手書曹操《龜雖壽》贈林彪”

上世紀50年代，林彪生病，毛澤東抄錄了曹操的四言詩《龜雖壽》贈送林彪。林彪辦公室曾保存了《龜雖壽》手跡，但1971年卻被毛澤東要走……

1955年9月16日，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致函全國人大常委會，建議授予對創(chuàng)建和領導人民武裝力量、領導戰(zhàn)役軍團作戰(zhàn)、立有卓越功勛的高級將領朱德、彭德懷、林彪、劉伯承、賀龍、陳毅、羅榮桓、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十人中華人民共和國元帥軍銜。

林彪因病沒有出席元帥授銜儀式

林彪在十大元帥中排行第三，他前面是朱德、彭德懷。八路軍時代，朱、彭已經(jīng)奠定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地位。而十大元帥中，除了羅榮桓，所有元帥的資歷都在林彪之上。雖然同是黃埔出身，林彪只是黃埔四期，而徐向前是黃埔一期。陳毅、聶榮臻、葉劍英是林彪的老師或上級。南昌起義時賀龍、劉伯承已經(jīng)是總指揮和參謀長，而林彪只是連長。中國人一向強調(diào)排名，林彪憑什么在十大元帥中位居第三？當然結(jié)論也很簡單，憑他赫赫的戰(zhàn)功，憑指揮百萬大軍從東北打到海南島。

1955年9月27日，中南海懷仁堂舉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元帥授銜及勛章典禮，由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授予元帥軍銜命令。授銜儀式上，十大元帥中有三位元帥缺席，葉劍英正在東北組織大型軍事演習，林彪和劉伯承請了病假，正在青島養(yǎng)病。

作為百萬大軍的統(tǒng)帥，林彪的精神高度緊張。由于用腦過度，紅軍時期林彪就失眠。到了解放戰(zhàn)爭，大仗接著大仗，林彪的失眠達到頂峰。戰(zhàn)事激烈時，他常常整夜睜著眼睛，體力和腦力的消耗幾乎到了極限。林彪自己曾說，打仗幾天不睡覺，也不覺得累。所以，不打仗時，睡覺成了林彪最大的享受，為了睡個好覺，他什么辦法都用上了。

紅軍時期有一次戰(zhàn)后，林彪在土圍子發(fā)現(xiàn)散落的紙包，用鼻子嗅了嗅，是高麗參，就揀了幾包。時任連長的吳富善聽林彪說高麗參是好東西，也揀了幾包，買幾只雞一起燉。因為高麗參放多了，有的戰(zhàn)士吃后直流鼻血。林彪說不懂醫(yī)怎么能行呢？從此他開始看中醫(yī)書，開藥方，給戰(zhàn)士開也給自己開。

在東北時，有一次林彪吃了書上的藥后休克了，醫(yī)生好不容易才把他搶救過來。參謀長劉亞樓對警衛(wèi)員說，以后101(林彪)再叫你們抓藥，一律經(jīng)林彪秘書王本請保健醫(yī)生戴濟民看過才可以。遼沈戰(zhàn)役和平津戰(zhàn)役期間，林彪的失眠癥沒有時間治療，也就干脆不治了。長期睡眠不足，使林彪本來就很差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解放戰(zhàn)爭進入尾聲，林彪在漢口有了時間，他抓緊鍛煉，在院子里騎自行車，警衛(wèi)員要扶，他不讓，也追不上。為了安全，四個警衛(wèi)員分別站在院子四角，一見林彪的車子要歪，就上去扶一把。這種鍛煉的效果不可能立竿見影，也就算了。

兩廣戰(zhàn)役勝利后，中央軍委交給四野的戰(zhàn)斗任務除了海南島外已經(jīng)全部完成。林彪很高興，繃緊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很少游玩的他帶機關干部來到武漢的公園。吃了一個桃子拉肚子不止，從此對水果“過敏”。本來簡單的拉肚子，卻使林彪所有的病癥來了個“緊急集合”。這時海南島戰(zhàn)役還在進行，林彪病危，整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頭，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更不要說走路了。中央軍委批準他離開前線，回北京治療。

1950年3月13日，林彪被抬上專列?；氐奖本┖?，林彪由司機初成瑞背著參加了國務院政務會議，匯報了中南剿匪的情況，之后他一病不起。林彪女兒林豆豆回憶：“解放后父親頸、胸、背部常常出汗，他不愿意要醫(yī)生護士。我從小就經(jīng)常休學在家護理他，同時又忙著做自己的功課，16歲時我也得了嚴重的神經(jīng)衰弱。我給父親擦汗時，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五處槍傷，身體內(nèi)部還留著好幾塊彈片。尤其是胸部正中的貫通槍傷，醫(yī)生說由于貫通的瘢痕組織壓迫了胸段脊椎灰質(zhì)側(cè)角內(nèi)的交感神經(jīng)組織，造成植物神經(jīng)紊亂及代謝失調(diào)。后又因使用阿托品不當造成后遺癥，致使父親神經(jīng)方面的癥狀越來越多?！?/p>

林彪在北京，先住在頤和園翠云軒。這時他還不能走路，公園的路面又不好，車開不進去，只能用擔架抬。林彪睡覺從不掛蚊帳，嫌憋得慌?？墒穷U和園那個地方水多草多，蚊子也多，又實在太潮，只得把林彪搬到離香山不遠的遺光寺。之后林彪到青島療養(yǎng)，三天后因海浪太吵睡不著，又移到濟南。

毛澤東給林彪的信

毛澤東給林彪寫《龜雖壽》祝早日康復

1951年1月1日上午，毛澤東寫信給林彪：“你病如何，望好養(yǎng)護?！泵珴蓶|曾派保健醫(yī)生王鶴濱到林彪家問候，讓林彪安心養(yǎng)病。王鶴濱是和時任中央衛(wèi)生部副部長的傅連暲一起去的。林彪夫人葉群推開雙頁門，又掀開厚厚的棉簾，王鶴濱驚住了。

他后來回憶：

“靠近林彪床鋪的頂棚上粘滿二、三尺長的白紙條。東南墻夾角放著一張南北向的雙人床，床頭靠近窗戶，林彪頭朝北蜷臥床上，神態(tài)緊張，眼睛斜視屋頂，死死盯著紙條下端?！?/p>

雖然林彪被診斷為慢性膽囊炎，但王鶴濱懷疑他患有精神分裂癥，一問才知道，林彪死盯紙條是怕室內(nèi)有風，紙條不動他才放心。林彪怕風怕到神經(jīng)過敏的地步，他的內(nèi)衣內(nèi)褲都是緊口，怕風鉆進去。誰在他跟前走快一點，他就說有風。秘書講文件，要距離幾米遠，免得翻文件翻出風。打蚊子不能用蒼蠅拍，怕拍出風來。林豆豆那時正上小學，林彪很高興，拉著女兒的手直喊豆豆、豆豆?？墒?，林豆豆要給父親跳個藏族舞蹈，還要隔著窗戶。

毛澤東指示傅連暲組織專家為林彪會診。專家認為，林彪內(nèi)臟是好的，只是要改變生活方式，堅持曬太陽、散步、吃青菜等。于是，毛澤東特地抄錄了曹操的四言詩《龜雖壽》贈送林彪：“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yǎng)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p>

毛澤東和林彪

在《毛澤東手書歷代詩詞墨寶》中，毛澤東對曹操的幾首詩都有興趣，特別是具有樸素唯物論色彩而又積極進取的《龜雖壽》，毛澤東更是欣賞，幾次開會都提到過，還書寫過五遍。從筆勢上看，毛澤東對《龜雖壽》爛熟于心，筆意順暢。

《南史》卷22《王僧虔傳》敘述劉宋時光祿大夫劉鎮(zhèn)之30歲時曾得過一場大病，家人為他買好了棺材。不料他病情轉(zhuǎn)好，最后活到90多歲。毛澤東讀到此，以曹操《龜雖壽》批注：“盈縮之期，不獨在天。養(yǎng)怡之福，可以永年?！薄洱旊m壽》是曹操在平定烏桓后班師途中寫的。起因大概是他的重要謀士郭嘉在班師途中病死，年僅38歲，從而引發(fā)曹操時不我待的感慨。全詩分三層意思：一是人終究是要死的；二是要在有生之年積極進取；三是不信天命，要自己掌握命運。

毛澤東將《龜雖壽》書贈林彪后，還分別書贈給河北省政協(xié)主席林鐵和中宣部副部長胡喬木，祝他們早日恢復病體，健康長壽。1961年8月25日，毛澤東致信胡喬木：“你須長期休養(yǎng)，不計時日，以愈為度。曹操詩云：盈縮之期，不獨在天。養(yǎng)怡之福，可以永年。此詩宜讀。(見《毛澤東書信選集》第585頁)

毛澤東把寫給林彪的《龜雖壽》轉(zhuǎn)贈康生

1953年春天，林彪從蘇聯(lián)治病回國，不僅舊病沒好，反而又添新?。貉?、頭痛、失眠、怕冷、怕熱、怕吵。病得最厲害時，住在城里嫌吵鬧，一天到晚靜不下來。晚上林彪也不睡覺，不斷“活動”。內(nèi)勤也不能睡，每天照顧他最少要20個小時，幾個內(nèi)勤都累垮了。經(jīng)過幾年療養(yǎng)，林彪的病情略有好轉(zhuǎn)。

1954年，林彪出任國務院副總理和國防委員會副主席；1955年4月中共七屆五中全會上，林彪被補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1958年5月中共八屆二次會議，林彪被增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八屆五中全會上，經(jīng)毛澤東提議，林彪被選為中共中央副主席。雖然林彪的職務一再提升，但他仍深居簡出。

1959年廬山會議，經(jīng)毛澤東提議，林彪出任國防部長，主持軍委日常工作。林彪在他主持的第一次軍委常委會議上，宣布了軍委常委的分工，林彪、賀龍、聶榮臻負責軍委日常工作，劉伯承主管軍事院校，葉劍英負責軍事訓練和科研，徐向前負責民兵工作，陳毅分管外交，羅榮桓主管軍隊政治工作。林彪說：“我的身體不好，具體處理日常工作有困難，我委托給總參謀長羅瑞卿和總政主任譚政他們?？偠灾唧w事情由他們管，需要的話我過問一下。重大問題要集體討論，最后都要請示毛主席，由毛主席定。希望各位元帥、各位常委給予支持。”

1963年5月初，葉群從外地給軍委辦公廳打電話，說“林彪同志身體還是不好，現(xiàn)在主要是養(yǎng)病，不能過多地考慮工作。請軍委辦公會議和總部的同志不要等他的指示，具體工作由第一線的同志和辦公會議處理，大一點的問題請個常委處理，重大問題，直接請毛主席、中央決定。”

1963年12月5日，林彪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說看到兩個文件《中央關于目前農(nóng)村工作中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即“前十條”)和《中央關于農(nóng)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一些具體政策的規(guī)定(草案)》(即“后十條”)，很高興。12月14日，毛澤東在回林彪的信中說：“曹操有一首題名《龜雖壽》的詩，講長生之道的，很好。希你找來一讀，可以增強信心?！?/p>

1971年8月8日夜，政治局會議結(jié)束后，周恩來叫吳法憲去找葉群，把毛澤東給林彪寫的《龜雖壽》要回來。吳法憲回憶：“周恩來說，康生病了，情緒很不好。他向毛澤東提出，寫幾個字慰問康生?？蓪懯裁茨?？毛澤東想到了以前曾給林彪寫過《龜雖壽》，就要周恩來去找回來，作為范本?！?/p>

此時葉群因乳房發(fā)現(xiàn)腫塊，怕是癌癥，從北戴河回到北京，正在301醫(yī)院檢查。吳法憲和邱會作一起去毛家灣，葉群當即叫林辦秘書找出毛澤東書寫的《龜雖壽》。吳法憲回憶：“拿到這幅字后，我立即給周總理打電話。周總理叫我派人把字送到人民大會堂福建廳。處理完這事后，我和邱會作就告辭了?！本乓蝗录?，吳法憲在中央專案組逼迫下，違心說葉群講“要政變”。中央專案組轉(zhuǎn)而逼邱會作證實“八八政變”，邱會作堅決說他沒有聽葉群說過要政變。幾番下來，中央專案組只好作罷。

為什么毛澤東不從林鐵或胡喬木那里取他的手書《龜雖壽》，而非要找林彪要呢？這還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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