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宮折桂”，可不要折錯了

原創(chuàng) 翦翳翎 物種日歷

就在不久前的9月7號，成都桂花巷兩側(cè)的20棵桂花樹被砍一事沖上了熱搜。施工單位未經(jīng)審批，也未通知當(dāng)?shù)鼐用瘢退阶钥撤チ诉@些長了二十多年的桂花樹。此事引起了網(wǎng)民們的憤慨，最終，施工單位僅被罰款50余萬元，而桂花樹與伴隨它們的記憶，再也回不來了。

成都桂花巷20棵桂花樹被砍。圖片：新聞截圖

木樨本非桂

木樨（Osmanthus fragrans）是木樨科木樨屬的常綠木本，又被稱為桂花、木犀等。木樨常叢生于山嶺巖石之間，所以又得名“巖桂”或“山桂”。木樨原產(chǎn)于我國南方地區(qū)，在18世紀(jì)70年代由廣州傳到英國，在歐洲、美國、韓國、日本都有了少量栽培?，F(xiàn)在作為綠化植物廣泛栽培，尤其在亞洲地區(qū)十分常見。木樨的花朵有黃白、淡黃、桔紅三色，花朵馥郁芳香，可飄十里。

木樨。圖片：Laitr Keiows / wikimedia

木樨屬名“Osmanthus”來自于兩個希臘詞“osme”（氣味）和“anthus”（花），指“花朵具有香味”。種加詞“fragrans”指“芳香的”。整個學(xué)名都透著濃濃香氣。木樨屬由葡萄牙植物分類學(xué)家羅利洛（J·Loureiro）于1790年發(fā)表，約有31個物種，絕大多數(shù)分布于亞洲。木樨屬都是花具香味的灌木或小喬木，其中以木樨最香，也只有木樨、柊樹（O. heterophyllus）等少數(shù)幾種成為廣泛栽培的觀賞植物。

柊樹。圖片：KENPEI / wikimedia

管花木犀（O. delavayi），生長于我國西南地區(qū)，春季開花。圖片：翦翳翎

木樨因其葉片的葉脈形如“圭”字而被稱為桂、圭木等，它樹干紋理如犀牛，因此得名“木犀”；后來又衍生出“樨”字專指Osmanthus fragrans本種。很多人知道桂花都源自“吳剛伐桂”的神話故事，有人還會說：“桂皮用來燉肉可香了?！逼鋵?，這里的“桂”都不是我們今天要介紹的木樨，而是樟科樟屬的物種（Cinnamomum spp.）。

從香樟到木樨

在很久之前，大家生活中所欣賞崇拜的“桂”都是樟樹。漢武帝信奉神仙，在太初四年建造了一座宮殿，取名叫“桂宮”，接著再建迎神的桂館、桂臺，在甘泉宮南的昆明池中直接以桂木為柱修建了水上宮室靈波殿。漢武帝選桂木來建造桂宮，大概是因為“以桂為木，風(fēng)來自香”吧。

漢長安城示意圖。圖片：Legolas1024 / wikimedia

在先秦魏晉南北朝時期，所有的“桂”幾乎都指樟樹，而木樨鮮少以“桂”的形象出現(xiàn)?！冻o》大概是文學(xué)作品中最早寫到“桂”的，如“沛吾乘兮桂舟”、 “桂棹兮蘭枻”、“辛夷車兮結(jié)桂旗”。看來，用桂造船（桂舟）、建房（桂棟）、做船槳、旗桿等在屈原那個時代十分普遍。樟樹樹形高大，樹干、枝葉等都散發(fā)著一股香味，古人對其極其崇拜。而木樨花香濃烈，枝葉卻無半點香味，多為灌木，能長成頂梁柱的木樨十分稀少。這個時期，大家崇拜的“桂”還是樟樹。

樟樹。圖片：Jeffdelonge / wikimedia

可三國時期的曹植寫過一首《桂之樹形》：“桂之樹，桂之樹，桂生一何麗佳。揚朱華而翠葉，流芳布天涯……”這里的“朱華”指紅花，而樟樹的花為白色或黃綠色，沒有紅色，但木樨卻有橙紅色花。如果這種理解沒錯，這“桂”指木樨，這詩是第一首吟詠木樨的詩歌。另有齊王融《臨高臺》寫道：“井蓮當(dāng)夏吐，窗桂逐秋開”，“逐秋開”說明這里的“桂”也指木樨，因為幾乎所有的樟樹都是春季開花，而木樨恰是秋季開花。

秋季開花的木樨。圖片：Gargarean / wikimedia

到了唐朝，詩歌迸出，詠桂佳作頻現(xiàn)。樟樹逐漸被木樨取代，木樨以“桂”的形象正式走進文學(xué)作品中，而真正的桂卻鮮有人吟詠。到了宋朝，詠桂文學(xué)普遍繁榮，木樨將樟樹擠下文壇，以“桂”的形象出現(xiàn)在眾多文學(xué)作品中。而樟樹此后幾乎與“桂”相離。除了文學(xué)作品中木樨還在很多地方搶占了樟樹的地位。

令人著迷的香氣

早在先秦時期，人們就會飲用桂酒，但這里的桂酒并不是桂花酒，而是樟樹皮切塊后放入酒中制成的。當(dāng)時的人們熱衷的是樟樹的香，后來木樨的花朵放入酒中也有香味，這樣的桂花酒逐漸取代了原來的桂酒。我國古人將桂枝編成帽子戴在頭上做裝飾用，如三國時《餌愁賦》詩云：“整桂冠而自飾，敷綦藻之華文”，這里的“桂”指的是樟樹。

無獨有偶，古希臘人也會用桂枝編成花圈戴到勝利者頭上，這種習(xí)俗還保留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中，這里的桂則是與樟樹同科的月桂（Laurus nobilis）。后來中外思想碰撞，國人也偷梁換柱，將桂冠的桂當(dāng)作木樨了。

月桂。圖片：Didier Descouens / wikimedia

人們原先崇拜樟樹的“木香”，后也轉(zhuǎn)為崇拜木樨的“花香”。

古人對“香”一直有非常執(zhí)著的追求，無論是“為王者香”的蘭草（佩蘭），還是“萬物中香無出其右者”的龍腦香，古人都為之著迷。紛紛制作香囊、香包、香薰等，讓自己所到之處，無處不香。還想著法制作香茶、香酒、香糕等，要把這些迷人的芬芳吃進肚子里。木樨有著濃烈花香，自然不會被人們錯過。桂花糖、桂花糕、桂花酥、桂花酒等等都是人們的杰作，剛提到名字，就口中生涎，鼻中生香了。

桂花醬。圖片：Badagnani / wikimedia

桂花糕。圖片：李元顥 / wikimedia

中秋之際，賞月賞花

木樨在中秋之際綻放，花香濃烈，人們賞月的同時還能賞花。木樨與月亮越發(fā)親密，一度成為月亮的代名詞。古人崇拜桂木，桂木變成一種仙木。使用桂木器具，食用桂木也成了修仙修道者的行為藝術(shù)。月亮自人類文明誕生以來就被賦予了各種神話故事，而“月中有桂樹”這一傳說最早見載于漢代的《淮南子》，此時的桂還是樟樹。久而久之，“月”與“桂”變得不可分割。自唐代后，木樨盛而樟樹衰，“月中桂樹”漸漸變成木樨。一些詩人再不明就里歌頌一番，木樨徹底與月亮捆綁在一起，“桂”也成了月亮的代名詞。

吳剛攜長鵝一同伐桂。圖片：微博截圖

唐代段成式《酉陽雜姐》記載了吳剛伐桂的故事，說“月中有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祈之，樹創(chuàng)隨合。人姓吳名剛……”這里的桂說不清是樟樹還是木樨，按照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木樨的可能性大一些。吳剛自己也很郁悶：本來這樹就砍不斷，可我砍的是木樨還是樟樹？

桂生于月中，這是人們的美好遐想。月中住著嫦娥，嫦娥被懲罰變作蟾蜍。于是，人們又將“蟾宮折桂”比作中舉。在很久以前，古人會提到“桂折”一詞，本意也是折斷桂木的枝條，可“桂折”常用來指人死亡，這里折的也是樟樹的枝條。折桂折樨意及第，桂折折樟意人離。

清朝中式面點蟾宮折桂糕模木雕用具。圖片：海德堡圖文設(shè)計 / 圖蟲創(chuàng)意

不同品種的木樨

古人以“葺金繁蕊”來形容木樨的花，野生的木樨花色為白色或淺黃色，花色在花后會逐漸變深。木樨的栽培歷史悠久，約有2500年。但直到明清時期才有桂花類別或品種名稱的確切記載。木樨品種眾多，目前約有160個品種。人們依據(jù)花色及開花季節(jié)將木樨分為四個品種群，即四季桂、金桂、丹桂、銀桂。

四季桂品種群（O. fragrans Asiaticus Group）

植株較低矮，常為叢生灌木狀?；ㄆ谳^長，可四季開花，以春季和秋季為盛花期?，F(xiàn)知18個品種。

四季桂。圖片：翦翳翎

四季桂。圖片：翦翳翎

銀桂品種群（O. fragrans Albus Group）

植株高大，多為中小喬木?；ㄆ诩杏谇锛?~11月?；ㄉ^淺，含白、黃、綠等色。現(xiàn)知 60個品種。

銀桂。圖片：翦翳翎

銀桂。圖片：翦翳翎

金桂品種群（O. fragrans Luteus Group）

植株較高大，多為中小喬木?；ㄆ诩杏谇锛?~11月?；ㄉ珵榈S色、金黃色至深黃色。現(xiàn)知49個品種。

金桂。圖片：羲之華 / 圖蟲創(chuàng)意

丹桂品種群（O. fragrans Aurantiacus Group）

植株較高大，多為中小喬木?；ㄆ诩杏?~11月?；ㄉ^深，淺橙黃色至橙紅色?，F(xiàn)知39個品種。

丹桂。圖片：翦翳翎

丹桂的花。圖片：翦翳翎

一品桂花釀，兩碟桂花糕，三五家人桂下坐，賞桂賞月家常聊。祝大家中秋節(jié)快樂！

原標(biāo)題：《“蟾宮折桂”，可不要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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