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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岱孫先生（1900-1997）
今年是清華大學建校110周年
。
婚.png)
1949年以前
，在大師云集的清華大學
，有三位名滿天下的先生，他們是哲學系教授金岳霖（字龍蓀
，1895-1984）
，物理系教授葉企孫（1898-1977）和經(jīng)濟系教授陳岱孫（1900-1997）
。這三位先生
，不僅學問人品俱佳，而且都終身未婚
，被譽為“清華三孫”
。
這其中，陳岱孫先生是地地道道出身簪纓世家的翩翩公子
，在將近一個世紀的漫長人生歷程中
，他一身清白，一世清華
，堪稱真正的貴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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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陳岱孫、施嘉煬
、
金岳霖（龍蓀）、薩本棟
、蕭遽
、
葉企孫、薩本鐵、周培源
最后的貴族
文 | 許嵐楓
來源 | 《歲月滿屋梁》
轉(zhuǎn)載自 | 民國文藝（ID：minguowenyi）
01
1943年
，西南聯(lián)大
，經(jīng)濟系。
課室被學生們擠得水泄不通
，除了經(jīng)濟系自己的學生
，還來了許多外系外班的人。然而
，這門大受歡迎的課并非什么通俗有趣的課
，而是一門充斥著大量抽象名詞的專業(yè)課——經(jīng)濟學概論。它居然吸引了那么多人
，足見教授的不凡
。
離上課還有五分鐘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穿著熨燙妥帖的深黑西服和雪白襯衫
，挺拔身姿似臨風玉樹，他站上臺
，微微一笑
，那種從容不迫的高貴氣質(zhì)，頓時讓喧囂的課堂安靜了下來
。
他不急不緩地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英文單詞——“wants”（欲望
，需求），然后
，便從這個詞開始
，逐一講述人們經(jīng)濟活動的起源、動力
，接著再講效用
、供求、價值
。他的講解精練而條理清楚
，一口國語說得抑揚頓挫、字正腔圓
，聽他的課簡直是一種享受
。據(jù)學生們說，聽完他的課
，筆記稍加整理便是一篇經(jīng)濟學佳作
。
有時，他會停下來
，做一些課堂解答
。
“老師——”有人舉手
。他的解答耐心而細致。
不久
，又有人問類似的問題
。他道：“這么笨？”
同學們哄然笑開
，他微微揚起的嘴角有一絲善意的笑
。
這位有著中國傳統(tǒng)學者的從容不迫和英倫紳士的細致周密，還有著恰如其分的幽默感的教授
，很快便成了聯(lián)大學生的偶像
。
他的名字叫陳岱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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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陳岱孫
02
陳岱孫是福建福州人
，出身于大名鼎鼎的“螺江陳氏”
。陳家世代書香，最輝煌的時候
，一家之中曾有六子中舉
，“兄弟三進士，同榜雙奪魁”
，清末最后一位帝師陳寶琛就是陳岱孫的伯祖父
。陳岱孫的外祖家也非常顯赫，外祖父
、舅父都是清政府駐國外的公使
。無論父系還是母系，陳岱孫的家族皆堪稱名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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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朱益藩
、陳寶琛、陳三立
陳岱孫是家中長孫
，自幼聰穎
，六歲入陳氏私塾，在祖父的督促下
，學習了大量的中國典籍
，而外祖父為他請的英文教師，也幫助他打下了良好的英文功底
。十五歲的時候
，他考入當?shù)赜忻您Q齡英華中學，以兩年半的時間修完四年的課程
，考入了當時極為難考的清華學堂
。
兩年后，他成功取得了公費留學的資格，負笈美國
。他博士學位攻讀于哈佛大學
，是當時班上最年輕的博士學位獲得者，同時
，他還獲得了美國大學生的最高獎——金鑰匙獎。畢業(yè)后
，他在歐洲各國短暫游歷
，爾后回國任教于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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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歲的陳岱孫
那一年
，陳岱孫不過二十六歲
。
出身世家，少年成才
，留學名校
，高大俊朗，而且還會“打籃球
、打高爾夫球
、游泳、打網(wǎng)球
、打獵
、跳舞，尤其橋牌打得精彩”
，這些特點簡直是愛情文藝小說中一干男主角的標簽
，當時的陳岱孫完全符合小說中“王子”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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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岱孫在美國
很多年后
，他的學生還記得他在網(wǎng)球場上的風采
，說“在學校網(wǎng)球場上……陳先生風度翩翩……陳先生打網(wǎng)球，頻頻上網(wǎng)攔擊制勝
，引人注目”
。據(jù)說，聯(lián)大女生在找男友時
，都聲稱自己要找一個像陳先生一樣的人
。
有那么多愛慕者，然而
，他終身未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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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球場下的陳岱孫
以九十七歲高齡辭世的他，獨自走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時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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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陳岱孫在北大
03
據(jù)說
，陳岱孫終身未娶是因為一個女子。
十九歲那年
，他與他的同學同時愛上了一位女子
。兩人相爭
，又恰逢要出國留學，于是兩人擊掌為約
，誰先得了博士
，誰娶其為妻。
這樣一個契約在現(xiàn)代人眼中
，幼稚得可笑
，可是他把它當了真。
那時
，青春正年少
，心中有的是“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的豪情，赤手空拳
，卻有決心和勇氣打出一個天下
。
更何況，那時的他又豈肯對誰服氣
。他篤信自己不會輸
，他會拿下這世間最負盛名的學府的博士，好等他有了坦蕩前途
，回來娶這他認為最好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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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陳岱孫
本科畢業(yè)后，陳岱孫毫不猶豫地申請了哈佛大學
。在哈佛
，他的同班同學里有后來提出“壟斷競爭”學說的張伯倫，有后來獲得過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的奧林
，與他同級的二十多人皆不是泛泛之輩
，可他發(fā)誓要勝出，為此他不惜一切
。
他的哈佛記憶
，不是古老美麗的校園，亦不是同學間的游樂嬉鬧
，而是圖書館那間只夠擺一張桌的狹窄隔間
。夜深的時候，周遭寧靜
，他手指輕翻過書頁
，沙沙有聲。
沒有旅行，沒有假期
，除了兩個夏天離校參加中國留美學生夏令營的二十天
，他幾乎沒有離開過波士頓。
如此四年
。
在哈佛讀了七八年博士卻拿不到學位的
，大有人在。然而他只用了四年
，就如當初離開中國時設(shè)想的那樣
，學成歸國，并任教中國最高學府
。他像所有的陳氏子孫一樣，走了一條最正統(tǒng)的道路
，以數(shù)年的寒窗苦讀換取了一個光明的前程
。
現(xiàn)在，他可以坦然走到那個女子的面前
，告訴她
，他來兌現(xiàn)他的諾言了。
中國的戲文里反反復復上演過類似的傳奇：鄰家的少女永遠在窗下繡著花
，等那遠行的士子衣錦還鄉(xiāng)
，光艷的錦，鴛鴦織就欲雙飛
，恰似她臉上的嫣紅
，似流麗的桃花。
可惜
，那不是他的傳奇
。
他的傳奇，不是“洞房花燭夜
，金榜題名時”
，而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
等他歸來
，她已嫁作他人婦。
陳岱孫忘了
，和他相約的不是他愛的女子
，而是他的情敵。
他是出過帝師的陳氏子孫
，天生秉承著儒家的風骨
，認真恪守著君子一諾千金的誓言。他要堂堂正正地贏?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汕閳鋈鐟?zhàn)場
，戰(zhàn)場上多的是詭計欺詐，哪里會有不變的盟約
。他還在哈佛苦讀的時候
，他的情敵早已先下手為強，對那女子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
。他謹遵道義
，他的情敵卻不惜代價，只求結(jié)果
。
最終情敵抱得美人歸
，而他卻黯然離開，獨善其身
。從此之后
，他一生都不曾再愛過誰，一生都不曾娶過妻
。
在陳岱孫的學生眼里
，那個女子也并非什么天仙般的人物，不過只是位“有文化的家庭婦女”
，沒有詩文傳世
，也不見得多傾國傾城，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
。
她何其有幸
，讓那么優(yōu)秀的他全然看不見別的女子？她有什么好
，叫他對她念念不忘一輩子
？也許，并不是世人揣度的“得不到的東西最好”
，也許
，他的不娶并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愛情失敗和朋友背叛的雙重打擊
。
一路走來
，無論在鶴齡中學，在清華
，還是在哈佛
，他都是最優(yōu)秀的人。家人寵愛
、同學崇拜
、一路坦途的他
，比別人更加無法承受失敗。僅僅是愛情失敗也就算了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朋友的背叛
。別人已經(jīng)花前月下的時候，他還在一心一意地守著盟約
，在這場初戀里
，他就像一個傻子，被人愚弄得團團轉(zhuǎn)
。
這件事就像一盆冰水
，迎頭澆上了驕傲的他，澆滅了他一生對愛情的熱情
。
他的失敗很“傻”
，卻叫人肅然起敬。他是“一諾千金的夕陽武士”
，他的故事
，“在這個諾言能隨意打破，愛情像政治般逢場作戲的世界里
，簡直是個亙古神話?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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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陳岱孫
關(guān)于陳岱孫的故事
，還有另外一個版本。據(jù)許淵沖說
，陳岱孫終身不娶
，為的是一個叫王蒂澂的女子。在美國留學的時候
，他和一個校友同時愛上了她
，然而，王蒂澂選擇了他的校友
，他也坦然退出
，獨善其身以終老。
這個版本的故事流傳得更廣
，故事中
，王蒂澂選擇的那個男子叫周培源——中國近代力學事業(yè)的奠基人之一，“兩彈一星”元勛十有八九是他的門生
。
和王蒂澂結(jié)婚時
，周培源二十七歲，是清華大學物理系的教授
。同陳岱孫一樣
，他也是清華學堂選送的公派留學生
，于加州理工學院取得了博士學位，并獲得加州理工的最高榮譽獎
。他的家世背景雖然不及“螺江陳氏”那么顯赫
，卻也是書香門第，他的父親考取過前清的秀才
。清華校史館中曾經(jīng)有過一張合影
，照片上的周培源挺拔儒雅，與一旁的陳岱孫相比毫不遜色
。
一樣的名校出身
，一樣的英俊瀟灑，一樣的才華卓越
，在這兩個不相伯仲的男人之間
，王蒂澂選了周培源也不足為奇。
據(jù)說
，王蒂澂與周培源的婚姻也極為美滿
，數(shù)十年后，曹禺還對周培源的女兒說：“當年
，你媽媽可真是個美人
，你爸爸也真叫瀟灑。那時
，只要他們出門
，我們這些青年學生就追著看?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彼麄兊呐畠赫f他們“一輩子都沒有紅過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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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周培源、梁思成
、陳岱孫
、林徽因、金岳霖
、吳有訓
，孩子為梁再冰、梁從誡
這兩個版本的故事究竟哪個是真的
，已無人知曉
。
前一個版本的故事，作者唐師曾承認過自己不敢核實
。當年他還在北大念書的時候
，多次拜會過陳岱孫，可是
，“我提出過各種天真而愚蠢的問題
，可就是不敢核實當年盛傳于學生間的傳說
。環(huán)顧四壁，我相信師兄們所傳是真的
，從個人情感上講
，我更愿意堅信這是真的。因為這不僅與我內(nèi)心兒女情長的英雄模式暗合
，也更加重岱老在我面前千鈞泰山的超人威嚴
。”
而后一個版本的故事
，陳岱孫的外甥女唐斯復以及周家的女兒們也都予以否認
。唐斯復曾特意撰寫《失實的故事》一文澄清，申明陳岱孫和周培源是情敵
，不過是后來某位“天才”異想天開杜撰的“三角故事”
。唐斯復說：“我母親看了大字報回家問：‘大哥，這是真的嗎
？’‘瞎說
！’陳先生回答得斬釘截鐵。同一時間
，周培源的女兒也回家問媽媽：‘這是真的嗎
？’得到的回答同樣是：‘別聽人瞎說！’”
細究起來
，后一版故事的作者許淵沖
，1943年畢業(yè)于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外語系，1944年入清華大學研究院就讀
。按理說
，他應該比1978年才進入北大的唐師曾更了解陳岱孫的事跡
。
△
清華大學30周年校慶
，清華大學校務(wù)會議成員在昆明迤西會館合影，左起
，施嘉煬
、潘光旦、陳岱孫
、梅貽琦
、吳有訓、馮友蘭
、葉企孫
然而
，陳岱孫與周培源卻絲毫不像“情敵”，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友情持續(xù)了近五十年
。
陳岱孫是周家的?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停芘嘣吹念^發(fā)白得早
，他開玩笑管周培源叫“周白毛”
，時常帶小外甥女唐斯復去周家玩，唐斯復說：“周培源看到我們
，總是揮動雙手
，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周夫人就把家里的好東西抱出來給我們吃
。”
周家的孩子都管陳岱孫叫“陳爸”
，“在我們眼里
，陳爸總是一副模樣，高高的個子
，挺拔的身材
，穩(wěn)健的步伐，慈祥深邃的目光
，喜怒從不形于色
。父親常說陳爸是‘gentleman’（紳士派），學問好
，為人寬厚
、正直。媽媽說陳爸講故事
，聽的人肚子都要笑破了
，而他依然平靜如水，就像什么都沒說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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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L大后的周家孩子對陳岱孫也特別好，“不論哪一個出國
、出差回來
，買的東西第一個送陳爸?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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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周培源抱周如玲
、陳岱孫、王蒂徵
、金岳霖扶周如雁
、朱自清、李繼侗扶周如枚
陳岱孫和周培源關(guān)系這樣和諧
，對于他們是情敵的說法未免也太過荒謬
。他的外甥女唐斯復也說：“他是獨子
，父親的這一房需靠他傳宗接代。就他所受的淵源家學的熏陶和為人之任的傳統(tǒng)教育
，他絕不可能為愛戀朋友之妻
，忘卻自己的責任，無視母親因他未婚而終生焦慮
，做出有悖于倫理道德的事
。”
不過
，在西南聯(lián)大的獨身教授里
，金岳霖愛戀林徽因，也是林家的?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他終身未娶，最后
，是林家的孩子照顧了“金爸”的晚年
。
陳岱孫與周培源的友情并不能證明什么，唐斯復和周家子女的否認
，不排除有幾分“為親者諱”的可能
。畢竟在那個年代，這樣的“花邊新聞”對一個人的聲譽常常是致命的打擊
。
△
陳岱孫
、金岳霖、梁思成夫婦
、周培源夫婦等
陳岱孫究竟有沒有愛過王蒂澂
，從傳聞和否認里尋不出真相。只是
，當時光漸行漸遠
，那段傳說里的三個人都一一離世，人們卻懷念起那個年代的純情
。
就算陳岱孫真的愛戀王蒂澂又怎么樣
，他對她的愛戀
，不是“婚外情”
，不是“第三者插足”，只是一個男子堅守著自己的愛情
。
他沒有打擾過她的家庭
，沒有給她造成過困擾，當她有困難的時候
，他總是站出來
，“我家孩子多
，母親又體弱多病，家里開銷大
，錢不夠用
，經(jīng)常是陳爸慷慨解囊相助?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p>
他的愛
，不像唐斯復所說“違背倫理道德”，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有人再那么想
。
在這個愛情常被隨意拋棄和背叛的年代
，陳岱孫式的愛情太過珍貴。也許在當今世上
，再也不會有人用一生的時光來守望一段無望的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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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zhàn)期間，陳岱孫（左一）
、金岳霖（右一）與周培源全家在昆明
關(guān)于陳岱孫的獨身
，他的外甥女唐斯復說過一個完全不同的理由，她說：“正因為陳岱孫先生求學
、治學專心致志
，性格內(nèi)向、矜持
、潔身自好
，又強調(diào)婚姻必須兩相情愿……還因為父親逝世盡孝服喪失去婚姻良機等原因，讓他獨自度過絲毫沒有蠅茍的純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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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04
不管陳岱孫獨身的原因是不是真的這么簡單，唐斯復對陳岱孫一生的評價卻是中肯——“純潔”
。他任教七十年
，把清白的一生悉數(shù)獻給了教育事業(yè)。
抗日戰(zhàn)爭打響的時候
，他連家都沒來得及回
，直接隨清華南遷。抵達長沙時
，除了身上穿的一件白夏布長衫
，別無長物。
△
青年陳岱孫
他一貫是整潔的人
，在他自己家中
，衣物、書本甚至杯碟都擺放在固定的地方，床單被罩都漿洗得潔白如新
，甚至燒水的茶壺都套著針織的套子
。可是
，清華南遷時
，教授們一起住在條件簡陋的大升旅館，有人因此產(chǎn)生摩擦
，他與朱自清同居一室
，卻沒有一言抱怨，還寫了一副詼諧的對聯(lián)
，聯(lián)語曰：
小住為佳
，得小住且小住。
如何是好
，愿如何便如何
。
按理說，出身世家
，在優(yōu)越的環(huán)境中長大
，在清華工作又拿著四百銀圓的高月薪，應該最不能忍受生活的艱苦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墒窃谖髂下?lián)大的八年，他住過戲院的包廂
，嘗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
，承受過手稿在戰(zhàn)爭中化為烏有的打擊，卻依然堅持了下來
。
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
，他也保持了自身的高潔。
△
清華大學1932年度校務(wù)會議成員合影
，左起：葉企孫
、陳岱孫、馮友蘭
、梅貽琦
、楊公兆、張子高
1949前夕
，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勸他去臺灣
，說：“這是飛臺灣的最后一班飛機了。蔣先生請您一定動身
，到臺灣再辦清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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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謝絕了
，因為國民黨的腐敗讓他失望
，他不愿再接受國民黨的統(tǒng)治，他選擇了留下
。
后來
，他也被打為“資產(chǎn)階級學術(shù)權(quán)威”，可因為他一貫的品德
，竟沒有被關(guān)“牛棚”
。據(jù)說，工宣隊
、軍宣隊都為他的氣度所震
，沒有對他直呼姓名，而是尊稱他“陳先生”
。他那樣的出身
，又曾留美，居然能夠在那十年中保全下來
，簡直是個奇跡
。
△
晚年陳岱孫先生在北大
期間，陳岱孫救濟過一個學生
，那是他三十年前教過的學生
。這名學生在1957年被劃為“右派”，不僅被開除公職
，還一度患上精神病而被送入精神病院
。出院后找不到工作，一家老小生活無著
，幾乎靠乞討度日
，自家的親友害怕受連累，避而遠之
。唯有陳岱孫——他三十年前的老師
，一個已經(jīng)70多歲的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冒著包庇“右派”
、被批斗專政的風險
，向瀕臨絕境的學生伸出援助之手。
陳岱孫從自己的薪水中每月擠出五元錢
，救濟這位學生
，他不是接濟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
，而是連續(xù)八年
，直到學生被平反。
那時候五元錢是很大一筆數(shù)目，足以養(yǎng)活一家人
。八年來
，就是靠著這每月五元錢，徘徊在死亡邊緣的一家人才走過了最困難的時期
。
那個時代
，北大物理系的葉企孫被冤入獄，罪名是“叛徒”“特務(wù)”
。葉企孫沒有結(jié)過婚
，出獄后，重病的葉企孫無人照料
，陳岱孫不顧被牽連的風險
，總是去看他，給他送食物和營養(yǎng)品
，直到葉企孫去世
。
△
65歲的陳岱孫，望之若四十許
1976年以后
，當北京大學的工農(nóng)兵大學生因為基礎(chǔ)差而受到歧視時
，他又一次挺身而出，他說：“這樣對待他們不公平
，他們也是時代的受害者
，我來給他們上課?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庇谑撬黾诱n時
，為他們補課，累得整個人都瘦脫了形
。
他一直在接濟和救助別人
，就仿佛他仍是陳家的公子，不用為錢發(fā)愁
。他名校畢業(yè)
，曾經(jīng)翩翩正年少，游學歐洲各國
，為了聽一場最純正的歌劇
，他不惜專程從巴黎趕去意大利?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赡鞘撬夭蝗サ纳倌陼r代?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F(xiàn)在的他，只是一個清貧的老人
，他的生活也時常陷入困境
，直到1995年
，他的月工資實發(fā)也不過八百六十元。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曾有過富足的生活
，可始終覺得錢是身外之物。他經(jīng)歷過貧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