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攤點|李老頭

李老頭

文/張倩玉

隔壁的四嬸說，李老頭年輕時是村里的名人。

那時正值中越戰(zhàn)爭，李老頭去當了兵，殺了兩個越南人。消息傳到村里炸開了鍋。孩子們打油詩里唱的是他、村婦們靠在門邊諞的是他、連村長的講話都連連稱贊他。

“李老漢，志氣高，槍桿一聲響，越軍一片倒?！辈恢l家的孩子嘴里唱著寫給李老頭的打油詩，手里玩著田埂上的爛泥。孩子鼻涕掛在鼻尖上，一晃一晃的， 快要流進咿咿呀呀的說著話的嘴里了。娃娃大概覺得鼻涕垂著難受，用手一抹，鼻尖上的鼻涕沒有了，臉上卻多了塊泥巴，竟還“嘿嘿嘿”的笑了。

“誒呦呦，”不知誰家的媳婦又在談論李老頭了，“你是沒看見喲，那地上的血，嘖嘖嘖。”靠在門邊的四嬸正在聚精會神的描述著李老頭上陣殺敵的情形，時不時咂咂嘴，好像打仗時她就在跟前一樣。“那場面哦，真不是俺吹，看了晚上都睡不著覺咧。”四嬸嘴上說著，眼睛骨碌碌地轉著，生怕有人懷疑自己。

“李同志是我們村的驕傲，”村長正在院子里發(fā)表著他的長篇大論“我們要學習李同志的英雄氣概?！逼婀值目谝舸钆浼ぐ旱闹v稿，倒另有一番風味。村長用腫胖的手抹掉額頭上滲出的汗，清晨的空氣不知不覺間添了幾分油膩?！爸形缡浅耘Ｈ饷婺剡€是蛋炒飯呢？”發(fā)表演講的村長想著，“這可是個大問題?！闭f著拍了拍他擠出腰帶的肚腩。手撫肚皮，這大概就是四嬸口中的“文人做派”。

李老頭的故事在村里紅火了一陣，可是生活總是要繼續(xù)的，時間長了，這件不得了的大事，也就與趙大叔新買了輛拖拉機，傻姑娘找了個好婆家，王叔的閨女考上一本大學一樣，化作了風沙，被時間的洪流沖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春花秋月轉過了幾個輪回，傳說中英勇的李老頭終于返鄉(xiāng)了。

他已不似先前那樣挺拔，灰白的頭發(fā)更長了，有幾縷遮住了眼睛，漏出些萎靡的光；微駝的肩膀上是山一樣的包袱，蹣跚而奮力的前進。他打滿了補丁的舊衣，此刻已沾了仆仆風塵，他脫膠的鞋底，此刻已露出半個腳跟，這分明是奔波跋涉的跡象。李老頭拄著根粗樹桿顫巍巍地走著，時不時抬頭瞅兩眼前方的路。

“丫兒，你知道村東頭那戶人家遷哪去了嗎？”李老頭蹲在田埂上問玩著爛泥的孩子，“知道嗎？”李老頭有氣無力的問著孩子，孩子卻一臉茫然的盯著他，鼻涕被風吹干粘在了嘴唇邊兒上，孩子伸出舌頭舔了舔，皺起了眉頭。

“大妹子，你知道村東頭那戶人家遷哪去了嗎?”李老頭停在敞開的紅鐵門前問門邊吃飯的大嬸，“ 知道嗎?”李老頭有氣無力的問著大嬸。大嬸骨碌碌地轉著眼睛，三兩下吃光碗里的飯，隨手指了個方向，就縮著脖子轉身進屋了，不再看門外一眼。

“小伙子，你知道村東頭那戶人家遷哪去了嗎？”李老頭停在路邊問路過的男人，“ 知道嗎？”李老頭有氣無力的問著男人。男人伸手撫摸著掛在皮帶外的肚腩，若有所思的輕拍著，嘴里重復嘟囔“別著急，我想想......”。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黃土地上都結了一一層霜， 孩子不再來田埂上玩泥巴了，大嬸不再靠在冰冷的鐵門邊兒閑聊了，村長也懶得到處演講了。大家都關緊了門窗，圍著暖爐，在噼啪的柴火聲和干癟的夢中期待未來。

不久就立春了，陽光卻依舊冷冽，連紅燈籠也顯得寡淡許多。慘白的云悠悠地，正應了春困的景，哪還有生氣可言。幸而總有人不甘寂寞，樂得在沉寂中叫醒別人。大伙從夢里醒來了，從坑上下來了，從屋里出來了，從冬天凍人的寒風里活起來了。

“村東頭死了人，嘖嘖，那叫一個慘吶?！彼膵鹩衷诟鷦e人講故事，“就要過年了，咋能死在這時候呢，福薄啊。”四嬸說著，眼睛骨碌碌轉著?！八赖氖钦l？”“像是個要飯的?！薄凹依锶诉€在嗎？”“多半都沒了?！币蝗号藝\嘰喳喳，唾沫星子落到對面人的眼里，嘴里，毫不嫌棄。

“咳咳，”村長假裝咳嗽兩聲，問道“那人，死在哪了？”“村東頭的一個狗窩里，被凍死的?！瘪R上有人接話。村長若有所思，“罷了罷了，既不是他殺，就趕緊找人埋了吧，家里孩子還沒吃飯呢。”。

村里有力氣的男人們在村東頭挖了個坑，草草的掩埋了“要飯的”?！澳阒浪钦l嗎？”一個男人問。“不知道。”另一個男人回答，“你管那么多，趕緊埋了回去洗洗，小心被臟東西纏住。”男人們邊調(diào)侃著邊填完了土?！盎丶?”男人們散了?！?要飯的”被凍死這件事沒有人再提起了，畢竟生活總是要繼續(xù)的，大家還要忙著張羅春節(jié)。

曾經(jīng)的小村莊啊，不知過了多久，春花秋月不知轉了幾個輪回，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孩子們還在田埂上玩耍，女人們還在鐵門邊嘮嗑，村長還在拍打著腆起的肚子，只是村東頭的荒野上多了個黃土包，沒有人知道那里埋著位英雄的赤膽忠魂。

張倩玉

張倩玉，筆名含曙，00后青年女作家。西安財經(jīng)大學文心齋創(chuàng)始人、陜西省青年文學協(xié)會會員。作品曾見于《中國青年作家報》、《中國環(huán)境報》、《陜西詩詞》、《傳奇故事》、《德州晚報》、《一路放歌》等。

文章來源于網(wǎng)絡，所有權歸原作者所有，大道家園只作為存儲空間，如有侵權請聯(lián)系我們進行刪除。

本文地址:http://www.mcys1996.com/guoxue/131896.html.

聲明： 我們致力于保護作者版權，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無法核實真實出處，未能及時與作者取得聯(lián)系，或有版權異議的，請聯(lián)系管理員，我們會立即處理，本站部分文字與圖片資源來自于網(wǎng)絡，轉載是出于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來源標注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請立即通知我們(管理員郵箱：douchuanxin@foxmail.com)，情況屬實，我們會第一時間予以刪除，并同時向您表示歉意,謝謝!

上一篇: 長知識丨霓裳羽衣到底長什么樣子

下一篇: 歷史上三座帝王墓,幾千年來無人敢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