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哈代,英國詩人、小說家。哈代一生共發(fā)表了近20部長篇小說,代表作有《德伯家的苔絲》、《無名的裘德》、《還鄉(xiāng)》和《卡斯特橋市長》等。哈代1840年出生于英國多塞特郡,1862年開始進行文學(xué)創(chuàng)作,1878年發(fā)表小說《還鄉(xiāng)》,1891年發(fā)表小說《德伯家的苔絲》,1896年發(fā)表小說《無名的裘德》,《無名的裘德》中因為講述男女主角是表親的婚戀,導(dǎo)致哈代受到輿論攻擊,自此哈代不再寫作小說。晚年主要作品有三卷詩劇《列王》。1910年,哈代獲得英國文學(xué)成就獎。哈代是橫跨兩個世紀的作家,早期和中期的創(chuàng)作以小說為主,繼承和發(fā)揚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文學(xué)傳統(tǒng);晚年以其詩歌開拓了英國20世紀的文學(xué)。哈代創(chuàng)作詩8集,共918首,此外,還有許多以“威塞克斯故事”為總名的中短篇小說,以及長篇史詩劇《列王》。
托馬斯·哈代 Thomas Hardy
文、譯|余光中
導(dǎo)讀 造化無端,詩人有情
哈代(1840—1928),成為小說家,是為了維生,他成為詩人,卻是為了興趣。從三十四歲到四十歲,他出版了八部小說,很快成名,收入也很豐盛。后來第七部小說《苔絲》出版,遭評論家兇猛撻伐。最后一部《無名的裘德》(Jude the Obscure)更遭圍剿,詆之為“下賤的裘德”(Jude the Obscene)。哈代一怒, 從此不寫小說,改寫詩。這對他而言,非但是一大解脫,更是一大享受。
哈代十六歲就習教堂之類的建筑,還得過大獎,不過他同時在寫詩,但稿費微 薄,他一直不投稿發(fā)表。小說受挫之后,他全力回到寫詩,大型詩劇《歷代》(The Dynasts)之后他又發(fā)表了三部上佳的詩集,遂以詩人身份成名。他和法國印象派大師幾乎是完全同時代的人:他的生卒在一八四〇到一九二八年,莫奈則在一八四 〇到一九二六年。歿后他的骨灰葬在西敏寺,但他的心則遵照其遺囑,葬在多切斯特的郊外。
哈代身材矮小,還不滿一米六五,他的發(fā)色近于稻草,藍眼睛發(fā)出農(nóng)夫銳利的注視,高聳的鷹鉤鼻使他的面容威武有力。
這位作家生活于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論者常云他的小說以英國南部西賽克斯〔蘇塞克斯〕一帶為背景,風格以維多利亞為主;而其詩則針對二十世紀的問題為探索的對象。他的世紀觀受達爾文進化論影響,不承認人是宇宙的中心。他把科學(xué)的進展交付給文學(xué)。他認為造化(the elements)既非人類之友亦非其敵。造 化根本不在乎人類的命運。宿命論是他對華茲華斯田園理想主義的回應(yīng)。他對造化 太了解了,才不會幻想造化是仁慈的。所以他的詩描寫的是農(nóng)夫遭受的戰(zhàn)爭,旱災(zāi) 與疾病的悲慘,人與獸終身的掙扎與最后的挫敗。如果有什么力量在控制,那就是 偶然,瘋狂的意外(crass casualty)。不過造化對人類的厄運盡管無動于衷,哈 代對人類還是同情的。大家說他是悲觀主義者,他卻說自己只是改革家 (ameliorator)。
這位宅心仁厚的改革者,同情的是勇于面對悲劇的人,如此的勇者就升為高貴的人了。哈代在小說中精心刻畫的散文,在詩中卻一變而為赤裸,頓挫而且自然。哈代的詩句有骨而無肉,絕少不必要的裝飾。他的名詩歌詠十九世紀最后一天,有一只瘦弱的小畫眉,面對風雨的歲晚仍然勇敢地獨唱。他顯然以小鳥自況,可謂動 人。
哈代在英國詩壇另有一種意義。在二十世紀的倫敦詩壇久有圣三位一體的現(xiàn)象:葉芝、龐德、艾略特主持詩運近半個世紀,但三人均非英國人。尤其艾略特來自美國,作品中又使用多種外語(polyglot),在西歐儼然成了國際大師。龐德鼓吹許多外國文學(xué)(包括中國古典文學(xué)),又推崇跨行的藝術(shù)家(包括海明威、畢加 索等),亦儼然國際文藝運動劍及履及的大推手。很自然,英國人對這種“被篡”的情勢不甘忍受。戴維(Donald Davie)的專書《哈代與英國詩壇》(Thomas Hardy and English poetry)就指陳此種風氣之偏差,并強調(diào)哈代詩歌的主題和技巧影響所及,受惠者先后有奧登(Wystan Hugh Auden)、拉金 (Philip Larkin)、湯姆林森(Charles Tomlinson)、貝杰曼(John Betjeman)、勞倫斯(D.H.Lawrence)等多人。此外,托爾金 (J.R.R.Tolkien)的神話三部曲《魔戒》,用散文詩寫成,也受了哈代的啟發(fā)。
天人合緣——詠泰坦尼克號之沉沒
1
在海底的深處,
遠離人類的自負
與設(shè)計造她的世間自豪,她仍潛伏。
2
鋼的艙房,近日喪葬,
她成為火蜥蜴的墳場,
寒潮穿流,有海嘯琴韻之悠揚。
3
許多明鏡原本
要來映照富人
卻由得蝦蟹爬行—怪異,泥污,冷寂無聲。
4
喜悅設(shè)計的珠寶
來取悅感性的頭腦,
黯然無神,失焦,失色,不再能閃耀。
5
目如淡月的魚群
注視鍍金的齒輪,
問道:“這么虛榮何以在水底沉淪?”
6
哎,翼能破浪這靈物
正打造成形于船塢,
造化運轉(zhuǎn),鼓動又催生了萬物,
7
卻為她培養(yǎng)了婚伴,
邪惡—卻龐然可喜歡—
一座冰山,此刻仍太早,完全無關(guān)。
8
正當這漂亮的巨船,
身材,風度,色澤都不凡,
影影綽綽,遠處也悄然長著這冰山。
9
他們似乎不相干:
沒有凡目能窺探
日后的故事怎么會緊密接焊,
10
或者可見何預(yù)兆,
兩者的前途真巧,
不久這兩個一半會合成一件噩耗。
11
終于歲月的紡輪
說“到了!”每一半都吃驚,
大限已至,兩個半球撞成刺耳的高音。
冬晚的畫眉我靠在一扇籬落的門邊,
當寒霜白如幽靈,
而冬晚的殘滓也已遮暗
白晝漸弱的眼睛。
纏繞的枯藤指畫著天心
有如破琴的斷弦,
在鄰近出沒的幢幢人影
都已經(jīng)回去爐邊。
.
大地那清癯的面容仿佛
世紀的尸體橫陳;
沉沉的云層是他的墳?zāi)梗?/p>
晚風是挽他的歌聲。
原充滿生機,古老的脈搏
如今已僵硬而干寒,
地面殘余的每一影魂魄
都像我一樣地漠然。
.
忽然我頭頂冷冽的枝條
迸出了歌聲一串,
一首盡情而衷心的晚禱
充滿了無限的狂歡;
一只老畫眉,纖弱而嶙峋,
披著吹皺的羽裳,
此時卻不惜將他的靈魂
投向漸濃的蒼茫。
.
環(huán)顧四周圍地面的晚景,
無論近處或遠方,
都不足激起孤鳥的豪情
如此忘情地歌唱,
我想在他道晚安的調(diào)里
顫動著一線希望,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
而我卻無法猜想。
他殺死的那人“只要他跟我相逢
在一間老舊的客棧,
兩人就會坐下來,暢飲
老酒,一盞又一盞。
.
“可是列陣成步兵,
面對面瞪著眼睛,
我就射他,像他射我,
把他射死在敵陣。
.
“我射死他,只因—
只因為他是敵人,
如此而已,他當然是敵人;
道理很清楚,盡管
.
“他自認當了兵,也許
一時起意—跟我同命—
一時失業(yè)—賣掉了行李—
沒有其他的原因。
.
“是?。粦?zhàn)爭真是奇怪!
你殺死的這小子,
換了在客棧你會做東,
或者借他幾角子?!?/p>
部下“可憐的流浪漢,”灰空說,
“我本想給你照明,
但上面有上面的規(guī)定,
說這樣實在不行?!?/p>
.
“我不想凍著你,破衫客,”
北風吼道,“我也有本事
吹出暖氣,放慢腳步,
可是我也接受指示?!?/p>
.
“明天我會襲擊你,朋友,”
疾病說,“可是俺
對你的小方舟本無敵意,
只是奉命得登船?!?/p>
.
“來吧,上前來孩子,”死神道,
“我本來不愿讓墓地
今天就結(jié)束你的朝圣行,
可是我也是奴隸!”
.
大家都互相向?qū)Ψ轿⑿Γ?/p>
于是人生再不如
他們坦承其無奈之前
看起來那么殘酷。
海峽練炮——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
.
那晚你們的重炮,無意間,
把我們從棺材中震醒;
把圣壇的窗戶也都震破,
我們還以為是末日降臨,
都坐了起來。凄清之中
獵犬都驚醒了,全都在吠;
老鼠失措落下了殘食,
蚯蚓全都退回了墓內(nèi)。
教會的田里母牛流涎。終于
上帝叫道:“不,是海上在試炮
正如你們在入土以前
人間的世道仍未改好,
“各國仍拼命把火紅的戰(zhàn)爭
越拼越血紅。簡直像發(fā)瘋
各國都不肯聽從基督
正如你們一般地無奈。
“現(xiàn)在還未到審判的時辰,
對戰(zhàn)爭中人還算是幸運
如果真是,就應(yīng)該為如此威脅
把陰間的地板清掃干凈……
“哈哈,那時情況就熱得多了
當我吹起號角(萬一當真
我會,只因你們是凡人
而急需安息于永恒。)”
于是我們又躺下,“不知道
人間會不會變得稍醒悟,”
有一位說,“比起當初他派我們
投這冥府世紀的虛無!”
許多骷髏都直搖其頭,
鄰居隔兩位的牧師說道:
“與其生前四十年傳道,
不如上輩子抽煙又醉倒?!?/p>
又一陣炮聲震撼了當下,
咆哮說已到報復(fù)的時辰,
聲傳內(nèi)陸的斯都爾頓塔,
凱洛宮,和星下的古碑石陣。
萬邦崩潰時只留下一個人在犁田,
步伐緩慢而沉靜,
蹣跚的老馬頭直點,
人馬都似在夢境。
只有一縷煙而無火焰,
從成堆的茅草升起;
此景會一直延續(xù)不變,
縱朝代來來去去。
遠處一少女和她情人
路過時情話悄然;
戰(zhàn)爭的歷史會融入夜深,
他們的故事還未完。
盲鳥你的歌唱得真熱烈!
而這一切的無理,
上帝竟同意,對你!
還沒有飛已盲去,
被火熱的針尖刺中,
我在旁簡直不懂
你的歌唱得真熱烈!
如此委屈而不恨,
也忘了可哀的悲慘,
你的命是永遠黑暗,
注定一生要瞎尋,
自從被劫火所刺傷,
被囚于無情的鐵絲網(wǎng);
如此委屈卻不恨!
誰真慈悲?唯有此鳥。
誰長受苦而保善心,
并不生氣,縱然失明,
縱然被囚,卻不輕生?
誰對一切仍容忍,希望?
誰不懷惡念,仍在歌唱?
誰才神圣?唯有此鳥。
*選自《天真的歌——余光中經(jīng)典翻譯詩集》,余光中,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讀睡詩社創(chuàng)辦于2015年11月16日,詩社以“為草根詩人發(fā)聲”為使命,以弘揚“詩歌精神”為宗旨,即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shù)創(chuàng)新、詩的精神愉悅?,F(xiàn)已出版詩友合著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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