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業(yè)已散亡的《支遁集》,至明代復(fù)被輯佚。明人輯本以鈔本或刊本形式流布,并形成兩個系統(tǒng):一為二卷本《支遁集》,以都穆藏明鈔本為早,稍后有楊儀七檜山房嘉靖乙未鈔本,楊鈔本為其后明代諸鈔本和清代諸刻本的祖本;二為一卷本《支道林集》,以嘉靖十九年皇甫涍輯刊本為早,明末吳家騆將皇甫涍輯《支道林集》與史玄輯《支道林外集》合刻。
《高僧傳》卷四《義解一·支遁》云:“凡遁所著文翰集有十卷盛行于世?!雹佟端鍟肪砣濉督?jīng)籍四》云:“晉沙門《支遁集》八卷?!弊⒃疲骸傲菏怼!雹趽?jù)此,《支遁集》梁時卷數(shù)已異,至隋惟存八卷。《舊唐書·經(jīng)籍志》與《新唐書·藝文志》均作十卷?!端问贰に囄闹尽凡讳洠蚱鋾r已佚。明代多有支遁詩文輯本。嘉靖時有楊儀七檜山房鈔本。楊儀,字夢羽,號五川,常熟人,嘉靖五年(1526)進(jìn)士。七檜山房為其藏書樓。沈津《書城挹翠錄》云:
《支遁集》二卷,晉釋支遁撰。明嘉靖楊氏七檜山房抄本。半頁九行十八字,黑口,書口上鐫有“嘉靖乙未七檜山房”。一冊。題“東晉沃州山沙門支道林”。民國莫棠跋。藏上海圖書館?!稚舷露?,卷上為詩,計十八首,收詠懷詩五首、述懷詩二首、土山會集詩三首、詠利城山居一首、詠禪思道人一首、四月八日贊佛詩一首、詠八日詩三首、五月長齋詩一首、詠大德詩一首。卷下為文,計五篇,為上皇帝書、座右銘、釋迦文佛像贊、阿彌陀佛像贊、諸菩薩贊……鈐印有“楊氏夢羽”、“華陰世家”、“又玄子”、“五川居士”、“禮部員外郎吳郡楊儀校”,又有汪士鐘“曾藏汪閬源家”,潘介祉“潘菽坡圖書印”、“潘氏桐西書屋印”,莫棠“獨(dú)山莫氏收藏經(jīng)籍記”、“莫氏秘籍”、“莫棠楚生父印”等。③
嘉靖乙未即嘉靖十四年(1535)。楊儀七檜山房鈔本稱為“楊鈔”,與“秦鈔”(秦四麟致爽閣鈔本)、“毛鈔”(毛晉、毛扆汲古閣鈔本)、“馮鈔”(馮舒、馮班、馮知十兄弟鈔本)、“錢鈔”(錢謙益絳云樓鈔本、錢曾述古堂鈔本、錢謙貞竹深堂鈔本)齊名。莫友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一二上《集部二上·別集類一上·漢至盛唐·支遁集二卷》傅增湘補(bǔ)云:“僧寒石刻本據(jù)明嘉靖中禮部郎楊儀鈔本。今鈔本歸莫氏?!薄懊骷尉甘哪陾顑x七檜山房寫本,十行十八字,余曾傳錄一帙?!雹芨凳显鴤麂洍钼n本《支遁集》,謂其十行十八字,異于沈氏所謂“半葉九行十八字”。陳先行《打開金匱石室之門:古籍善本》收有楊鈔本“支遁集卷上東晉沃州山沙門支道林詩詠懷詩五首……其二”頁的書影。⑤據(jù)此書影,楊鈔本《支遁集》確為半頁十行十八字。
崇禎間葉弈舅氏曾為其鈔錄楊鈔本《支遁集》。光緒時,徐干《邵武徐氏叢書初刻》將之刊印行世,并附蔣清翊輯《支遁集補(bǔ)遺一卷》?!秴矔衫m(xù)編》影印此本(見新文豐出版公司本第一二二冊,上海書店本第九八冊)。邵武徐氏叢書本《支遁集》卷下卷末有震澤葉弈題識:“崇禎己巳得是集于曹生,舅氏為余錄就,八月二日晚李涵沖偕余對勘一過。原本乃嘉靖乙未七檜山房鈔,為景陽主人舊籍,五川居士校,各有印記?!雹蕹绲澏?1629),葉弈得《支遁集》于曹生,其舅氏為之鈔錄。八月二日晚葉弈與李涵沖對勘一過。秦四麟,字景陽。五川居士即楊儀。葉鈔本底本為秦四麟舊藏七檜山房鈔本。葉弈,或作葉奕。吳定璋《七十二峰足征集》卷六四《葉奕》云:“奕字林宗,好學(xué)多藏書,名與石君上下?!雹?/p>
今蘇州吳江區(qū)有震澤鎮(zhèn)。徐干于葉弈題識后識云:“歸安陸氏藏有崇禎間鈔本,因輾轉(zhuǎn)寫得之。余惟古書日微,況支公清標(biāo)高詣,名流推挹,其文章誠可寶貴,方謀籌梨棗。適吳縣蔣君敬臣,同官浙垣,見示所輯補(bǔ)遺一卷,皆集外文,遂并付諸梓?!雹鄽w安即今浙江湖州,陸氏為陸心源。陸心源號存齋,曾藏崇禎間葉弈鈔本《支遁集》。傅以禮《華延年室題跋》卷中《支道林集》云:
其散佚由來舊矣。至明嘉靖中,始有蘇州皇甫涍輯本二卷刊行。明人征引載籍,往往不著出處。一時遂詫為秘笈,互相傳寫。錢氏《述古堂書目》、《讀書敏求記》所收,及阮氏依汲古閣舊藏過錄進(jìn)呈者,皆皇甫本也……此本為明季舊鈔,末有崇禎庚午(1630)震澤葉氏手識。曾經(jīng)泰興季氏收藏,卷首有“季振宜印”、“滄葦”兩朱記。同治壬申(1872)冬從福州陳氏購得。陸存齋觀察見而愛之,因輟贈焉。⑨
嘉靖前已有支遁詩文輯本。傅氏所謂“錢氏《述古堂書目》、《讀書敏求記》所收,及阮氏依汲古閣舊藏過錄進(jìn)呈者,皆皇甫本也”亦誤。詳后。李盛鐸《木犀軒藏書題記及書錄》云:“【支遁集】二卷[晉釋支遁撰]抄本[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木犀軒傳錄明崇禎三年(1630)抄本]末錄謝安《與支遁書》,后題‘崇禎庚午[三年·1630]三月一字主人記’。蓋從明抄傳錄?!雹馐菚鳾]內(nèi)文字為整理者增補(bǔ),此增補(bǔ)之“明崇禎三年(1630)抄本”不妥。如前所言,徐干本《支遁集》卷下卷末確有震澤葉弈題識,然未標(biāo)題識時間,且無謝安《與支遁書》及“崇禎庚午三月一字主人記”題識。葉氏明謂此《支遁集》抄錄時間為崇禎二年(己巳),則所謂崇禎三年(庚午)抄本顯誤?!俺绲澑缛乱蛔种魅擞洝碑?dāng)為一字主人抄錄謝安《與支遁書》后所題,因非支遁文,故徐干刊刻時將此題識及謝安《與支遁書》一并刪去。李盛鐸傳錄《支遁集》現(xiàn)藏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
陸氏得葉鈔《支遁集》于傅氏,傅氏購于福州陳氏。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卷六七《集部·別集類一·支遁集二卷》云:“舊抄本,季滄葦舊藏?!?11)季振宜,字詵兮,號滄葦。其《季滄葦藏書目·宋元雜板·文集》云:“支道林、石崇、清虛子集?!弊⒃疲骸耙槐尽薄?第920冊第620頁)
葉石君亦曾鈔《支遁集》。前揭沈津《書城挹翠錄》云:
是本莫棠跋云:“此明嘉靖中吳郡楊儀抄本,光緒辛亥得于蘇州,頃又獲嘉慶十年潘奕雋序支硎山僧寒石刻本,蓋即從此本轉(zhuǎn)寫者。阮氏進(jìn)本乃據(jù)汲古舊鈔,篇目相同,近人有藏葉石君抄本者,亦據(jù)此本校過,然則此蓋吳下最古最著之鈔本也。無意遇之,欣賞曷已。”跋后又有傅增湘題識曰:“丙辰八月影鈔二卷畢,江安傅增湘謹(jǐn)志。”(12)
光緒年間無辛亥年,光緒辛亥誤。葉石君,即葉樹廉,石君乃其字,清初藏書家。孫從添《藏書記要》第三則《鈔錄》云:“余見葉石君鈔本,校對精嚴(yán),可稱盡美?!钡谒膭t《校讎》又云:“古今收藏書籍之人,不校者多,校者甚少。惟葉石君所藏書籍皆手筆校正,臨宋本、影宋鈔,俱借善本改正,博古好學(xué),稱為第一。葉氏之書,至今為寶,好古同嗜者賞識焉。”(13)
得楊鈔本不久,莫氏又獲嘉慶十年(1805)潘亦雋序僧寒石刻本《支遁集》。奕雋晚年號三松老人,其《三松堂集》卷一《支遁集序》云:“此二卷為明嘉靖中禮部員外郎吳郡楊儀藏本,支硎山麓吾與庵僧寒石鈔付剞劂,請序于余?!?第1461冊,第66頁)莫氏所謂寒石刻本“蓋即從此本轉(zhuǎn)寫”之語不誤。前揭《郘亭知見傳本書目》云:“嘉慶乙丑僧寒石刻?!鹈髦ы噬奖?,可?!鸬拦庵信隋a恩刻本,佳?!?14)丁日昌《持靜齋書目四·集部二·別集類一·支道林集二卷》則徑云“嘉慶乙丑僧寒石刊明支硎山本,有顧沅湘舟印”。(15)寒石刻本底本為楊鈔本,疑“嘉慶乙丑僧寒石刻○明支硎山本”之“明”字衍,支硎山本即支硎山麓吾與庵僧寒石刊本。丁氏所謂明支硎山本實屬子虛烏有。寒石刻本《支遁集》刻工為夏天培。李國慶輯錄《清版刻工知見錄(續(xù))》云:“《支遁集》二卷,嘉慶十年刻本,夏天培刊?!?16)華東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現(xiàn)藏有寒石刊本《支遁集》?!对鲇喫膸旌喢髂夸洏?biāo)注》卷一五《集部二·別集類一·支遁集二卷》云:“道光中潘錫恩刊本佳,邵武徐氏叢書本有補(bǔ)遺?!?17)潘錫恩刊楊鈔本為藏家稱許。邵武徐氏叢書本《支遁集補(bǔ)遺》卷末有蔣清翊題識,云:“余家藏明人鈔本,尾有“都穆藏書”朱印,僅二卷,凡詩文三十二首,似出后人鈔輯。讀揅經(jīng)室《四庫未收書目提要》,又校吾郡支硎山寺刊本,其卷目皆與家藏本相符,知支公集存世者只有此本。”(第122冊,第351頁)
都穆,字玄敬,金石學(xué)家,藏書家。都穆藏《支遁集》卷目與支硎山寺本相符,亦即與楊鈔本相符。蔣清翊在前人輯佚的基礎(chǔ)上,據(jù)北宋沙門延一重編《廣清涼傳》卷下《大圣文殊師利古今贊頌二十三》輯出《文殊像贊并序》,(18)據(jù)《文選·天臺山賦》李善注輯《天臺山銘序》“余覽《內(nèi)經(jīng)·山記》云剡縣東南有天臺山”、“往天臺山當(dāng)由赤城山為道徑”二句”,據(jù)《世說新語·文學(xué)篇》劉孝標(biāo)注輯出《即色論·妙觀章》,據(jù)明人王鏊《姑蘇志》卷八《山上》輯出“石室可蔽身,寒泉濯溫手”二句殘詩。
阮元曾過錄毛扆汲古閣舊鈔本《支遁集》。其《揅經(jīng)室外集》卷二《支遁集二卷提要》云:“《讀書敏求記》及《述古堂書目》作二卷,知缺佚多矣。是編依毛扆汲古閣舊鈔本過錄。上卷凡十八首,下卷書銘及贊凡十五首。”(19)《述古堂書目》所載《支遁集》應(yīng)為一卷。阮元過錄本《支遁集》收入《宛委別藏》。
明時《支遁集》又有“馮鈔”本。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集部·別集類·支遁集二卷》云:
一冊(《四庫未收書目》卷三)(北圖)明鈔本[九行二十字(16.6×12.4)]晉釋支遁撰,卷內(nèi)有:“馮氏藏本”、“大馮君”、“知十印”、“馮彥淵讀書記”、“范印承謨”、“謙牧堂藏書記”、“漢陽葉名澧潤臣甫印”、“葉氏珍藏秘笈”、“葉印志詵”、“居漢之陽”、“東郡楊紹和字彥合藏書之印”等印記。按馮知十字彥淵,常熟人,復(fù)京季子也。是編上卷詩十八首,下卷書銘及贊十五首,與阮元進(jìn)呈本同。阮氏據(jù)汲古閣本過錄,而馮、毛有姻婭之聯(lián),則兩本或同出一源也。(20)
王文進(jìn)《文祿堂訪書記》卷四亦載有此書,謂其九行十八字:“支遁集二卷,東晉釋支遁撰。明馮己蒼鈔本。半葉九行,行十八字。黑格。左欄外刊‘馮氏家藏’四字?!?21)己蒼即復(fù)京長子馮舒。此書現(xiàn)存臺北“國家圖書館”。楊紹和《宋存書室宋元秘本書目·集部·鈔本》云:“舊鈔支遁集一冊?!?第927冊,第156頁)楊氏所藏即馮鈔本《支遁集》。韋力撰《批校本》刊有一副馮鈔本《支遁集》書影,題云:“《支遁集》二卷,晉釋支遁撰,明末蘇州馮氏抄本,清順治四年馮武手校并跋。”(22)書影上馮武題跋可辨,云:“太歲丁亥臈月望夜取校汲古閣本,與此本同。明故海虞烈士彥淵馮公遺書,長子武藏。”順治四年即1647年,丁亥。此可為王氏“兩本同出一源”之據(jù)。
筆者比校阮元本與徐干本《支遁集》卷上《詩》,“隣鄰”、“峕時”、“修修”、“間閑”、“模樸”、“畼暢”、“戯戲”、“衘銜、“瀬瀬”、“詠詠”、“鮮解”、“灑灑”、“凄凄”、“綿縣”、“揔德”等異體字及“玄”、“丘”、“弦”、“弘”等字避諱方式不同所致異文外,計有四十八處異文。其中十八處為“沖沖”(出現(xiàn)八次)、“惔淡”、“怕泊”(出現(xiàn)二次)、“沉沈”(出現(xiàn)二次)、“怳恍”(出現(xiàn)二次)、“采探”、“辰晨”、“只祗”等可通用字所致;十一處為形近而誤所致,如宛委別藏本誤“筌”為“簽”(出現(xiàn)三次)、誤“偃”為“傴”、誤“二”為“一”、誤“梧”為“棓”、誤“肅”為“蕭”、誤“永”為“水”、誤“冏”為“同”,徐干本誤“反”為“及”、誤“默”為“嘿”;五處為音近而誤所致,如宛委別藏本誤“敦”為“登”、誤“嶺”為“領(lǐng)”、誤“震”為“振”,徐干本誤“棲”為“趨”、誤“辭”為“詞”;三處為徐干本改“真”作“貞”字所致;二處為宛委別藏本改“芙蕖”為“芙蓉”與“清訓(xùn)”誤作“訓(xùn)清”所致;九處為“廻”、“謦響”、“岐歧”、“陂坡”、“扼桅”、“擢躍”、“標(biāo)縹”、“蕋蘂”、“拖枻”形近致異。這些異文幾乎均是傳錄造成的。同時,比校徐干本、阮元本、吳家騆本、《中華大藏經(jīng)》本《廣弘明集》卷上《詩》,有些異文,如“自肩趨南嵎”(《述懷詩二首》其一《翔鸞鳴昆崿》)、“軒軒馳中田”(《土山會集詩三首》或名《八關(guān)齋詩三首》其二《三悔啟前朝》)、“從容遐相逸”(《土山會集詩三首》或名《八關(guān)齋詩三首》其三《靖一潛蓬廬》)、“卷筆藏紛霧”(《詠利城山居》或名《詠山居》)、“承蜩累危九”(《詠禪思道人》)、“空洞浪七住”(《詠禪思道人》)、“玄根泯靈俯”(《四月八日贊佛詩》)、“罩罕妙傾玄”(《五月長齋詩》)等句中加著重號的字,徐干本、阮元本同誤,則更能見出其關(guān)系。因此,我們完全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楊鈔本、毛鈔本、馮鈔本、都穆藏本均屬同一系統(tǒng)。我們稱之為二卷本系統(tǒng)。
清初錢曾亦藏有《支遁集》。《讀書敏求記》卷四上《集》云:“支遁集二卷?!闭骡暟冈疲骸笆龉疟窘袢膂哪?。平津館別有一本,上下卷,詩文篇數(shù)均同。”(23)孫星衍《平津館鑒藏記書籍·補(bǔ)遺·寫本》云:“支遁集二卷,題‘東晉沃州山沙門支遁’。前后無序跋。上卷詩十八首,下卷書、銘、贊十五首。錢曾《讀書敏求記》有此書?!?24)章氏所謂“平津館別有一本”即是此本,與《讀書敏求記》所載同。二者即為二卷本系統(tǒng)。
錢曾《述古堂藏書目錄》卷七《文集》云:“支遁集一卷一本?!弊⒃疲骸俺??!?第920冊,第493頁)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一九《集部一·別集類·支道林集一卷》云:“晉釋支遁撰。凡詩十八首,雜文十六首,嘉靖間郡人皇甫涍輯錄成帙序而刊之?!弊⒃疲骸熬硎子小X曾之印’、‘遵王樸學(xué)齋’諸朱記。”(第926冊,第306頁)此即章氏所謂“今入瞿目”之“述古本”,亦即皇甫涍輯刊本。
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卷四《開元天寶遺事二卷明刻本》云:“初,書友以是書及皇甫涍輯本《支遁集》示余,索直甚昂,為有諸名家圖記也。余許以家刻書直千錢者易之,未果。攜之去。明日,往詢,云:‘需三餅金?!笕沼H訪之,其支集為他人以千錢易去矣?!?第923冊,第772頁)可見皇甫涍輯本《支遁集》為藏家所重之一斑。
皇甫涍,字子安,號少玄,蘇州人,嘉靖時輯《支道林集一卷》并刊刻?!侗本﹫D書館古籍善本書目·集部·漢魏六朝別集類·支道林集一卷》云:“晉釋支遁撰,明嘉靖十九年皇甫涍刻本,一冊,九行十六字,白口,四周雙邊?!?25)史玄復(fù)輯《外集》一卷,錄支遁“雋語佳事”。其中惟《逍遙論》屬支遁文。吳家騆以二輯本合刻行世?!独m(xù)修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將南京圖書館藏吳家騆刻本影印出版。是本前有皇甫涍《支道林集序》云:“往歲獲覯支篇,時復(fù)興詠,自得于懷,并拾遺文,附為一集,刊示同好,用寄遐想,尤有以窺作者之用心。”(第1304冊,第43頁)
與二卷本《支遁集》相較,皇甫涍刊本多出一篇《與桓玄論州符求沙門名籍書》。是書出自《弘明集》卷一二,開篇即曰“隆安三年四月五日”即公元三九九年五月二十五日,與《高僧傳》所載支遁卒于“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26)即公元三六六年五月二十九日相抵牾。二卷本不以之入支遁集亦非無因。
吳家騆本皇甫涍序前有藏家題識,云:“此本明皇甫涍編序詩文,數(shù)與汲古合,后有史弱翁以道人雋語佳事輯為外集,自為序,而新安吳家騆為后跋。豈即所謂支硎本耶?”(第1304冊,第61頁)弱翁為史玄字。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三《集部二·別集類一·支道林集一卷外集一卷》亦有與此全同之語(第927冊,第431頁),則此題識當(dāng)為丁氏所題。前云支硎本底本為楊鈔本,與皇甫涍輯本并非同一系統(tǒng)。僅以詩文篇目、排序相校,即可看出二者實有較大差異。如皇甫涍輯本開篇即為《四月八日詩四首》,而楊鈔本則居于卷上倒數(shù)第三,且將此四首詩分作《四月八日贊佛》、《詠八日詩三首》;再如皇甫涍輯本《八關(guān)齋詩三首》、《詠山居》,楊鈔本分別題作《土山會集詩三首》、《詠利城山居》。至于二者異文,除上表外,其余亦在在皆是,茲不贅。我們將皇甫涍輯《支道林集一卷》、史玄輯《支道林外集一卷》稱為一卷本系統(tǒng)。
簡言之,宋時業(yè)已散亡的《支遁集》,至明代復(fù)被輯佚,以鈔本或刊本形式流布,并形成兩個系統(tǒng):一為二卷本《支遁集》,以都穆藏明鈔本為早,稍后有楊儀七檜山房嘉靖乙未鈔本、葉弈鈔本、葉石君鈔本、馮己蒼鈔本、毛扆汲古閣鈔本。清嘉慶時支硎山吾與庵僧寒石、道光時潘錫恩刊刻楊鈔本,阮元過錄毛扆汲古閣鈔本并將之收入《宛委別藏》,光緒時徐干將葉弈鈔本與蔣清翊輯《支遁集補(bǔ)遺一卷》收入《邵武徐氏叢書初刻》。二為一卷本《支道林集》,以嘉靖十九年皇甫涍輯刊本為早,明末吳家騆將皇甫涍輯《支道林集》與史玄輯《支道林外集》合刻?!蛾耸蠈毼奶脮俊肪砩显疲骸爸У懒旨?。”《澹生堂藏書目·集部·別集類》亦云:“支道林集?!弊⒃疲骸耙痪硪粌浴!?第919冊,第45、712頁)此《支道林集》當(dāng)為皇甫涍本。
又,明人黃省曾亦曾輯支遁文。其《五岳山人集》卷二四《支道林文集序》云:“仆是流觀內(nèi)典,輯萃高文。托慕切而片語皆珎;抱味諧而誦言若晤。譬之囊看少玉疑臨昆圃之華,勺挹蹄涔宛得全溟之勢,則安般四注,漆旨千言,皆可該妙于此集矣。序而藏之,以傳好者?!?27)此輯本后世未見流傳。
同時,明清一些總集也收錄有與輯本相當(dāng)?shù)闹Ф菰娢?。馮惟訥《古詩紀(jì)》卷四七《晉第十七》收錄支遁詩計十八首,與諸鈔、刊本同。釋正勉《古今禪藻集》卷一除將此十八首悉數(shù)收錄外,復(fù)收《文殊師利贊》、《彌勒贊》、《維摩詰贊》、《善思菩薩贊》、《月光童子贊》,計二十三首。相較輯本《支遁集》或《支道林集》,梅鼎祚《釋文紀(jì)》卷七《晉五》復(fù)從《高僧傳》輯出《與高驪道人論竺法深書》、《竺法護(hù)像贊》、《于法蘭贊》、《于道邃像贊》,從《出三藏記集》卷八《序》輯出《大小品對比要抄序》。可以說,于支遁文輯佚,梅氏之功甚著。(張富春)
注釋:
①慧皎撰、湯用彤校注、湯一介整理:《高僧傳》,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64頁。
②魏征等:《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1067頁。
③沈津:《書城挹翠錄》,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96年,第158—159頁。
④莫友芝撰、傅增湘訂補(bǔ)、傅熹年整理:《藏園訂補(bǔ)郘亭知見傳本書目》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25頁。
⑤陳先行:《打開金匱石室之門:古籍善本》,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年,第223頁。
⑥⑧《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22冊,臺北:新文豐出版有限公司,1988年,第343、344頁。
⑦《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bǔ)編》,濟(jì)南:齊魯書社,第44冊第6頁。
⑨國家圖書館編:《國家圖書館藏古籍題跋叢刊》第15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第638頁。
⑩李盛鐸、張玉范整理:《木犀軒藏書題記及書錄》,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5年,第253頁。
(11)《續(xù)修四庫全書》第92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75頁。以下引用此書,隨文注出冊數(shù)、頁碼。
(12)沈津:《書城挹翠錄》,第159頁。
(13)許增輯:《娛園叢刻十種》,光緒十五年(1889)刻本。
(14)莫友芝撰、傅增湘訂補(bǔ)、傅熹年整理:《藏園訂補(bǔ)郘亭知見傳本書目》第3冊,第25頁。
(15)趙春晨編:《丁日昌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506頁。
(16)上海圖書館歷史文獻(xiàn)研究所編:《歷史文獻(xiàn)》第五輯,上海: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01年,第133頁。
(17)邵懿辰撰、邵章續(xù)錄:《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biāo)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638頁。
(18)此文又見《廣弘明集》卷一五《佛德篇第三之初》,未題撰人,其位次在殷晉安《文殊像贊》后謝靈運(yùn)《佛影銘并序》前。據(jù)是書此卷體例,當(dāng)屬殷晉安無疑。且殷晉安前為慧遠(yuǎn)《佛影銘》及《晉襄陽丈六金像贊序因釋和上立丈六像作》,二文前即支遁《佛菩薩像贊》十三篇,故道宣不以《文殊像贊并序》為支遁文甚明。
(19)鄧經(jīng)元點校:《揅經(jīng)室集》,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215頁。
(20)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493頁。
(21)王文進(jìn):《文祿堂訪書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45頁。
(22)韋力:《批校本》,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3頁。
(23)錢曾撰,管庭芬、章鈺校證:《錢遵王讀書敏求記校證》,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83頁。
(24)孫星衍撰,焦桂美、沙莎標(biāo)點:《平津館鑒藏記書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44頁。
(25)《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北京:書目文獻(xiàn)出版社,1987年,第1997頁。
(26)慧皎撰、湯用彤校注、湯一介整理:《高僧傳》,第163頁。
(27)《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94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724—725頁。
來源:《清華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4年第201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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