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廣一帶,喝早茶已經(jīng)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休閑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說,“早茶”的實質(zhì)不在于單純的果腹、吃點喝點,而是享受一種環(huán)境、一種氛圍、一種早茶時光的特定感覺。
喝早茶的鼎盛時間一般在早上九點左右,每到這個時候,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煙霧繚繞,觥籌交錯,入境者飄飄欲仙,服務(wù)者顛前跑后,盛況不亞于任何大餐晚宴。待到10點多乃至更晚些時候才漸漸進入尾聲,由此可見,除非周六日,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是喝早茶的主流。
老年人,兜里略有些閑錢的老年人是喝早茶的主力軍。或晨練歸來者,或昨夜搓麻晚起者,或什么也不是的早茶愛好者,早上第一時間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茶樓。那里有他們多年的“話療”知己,跟家人不能或不便談的話題在茶樓都可以暢所欲言,言無不盡。相知相交多年,沒有什么客套,各點各的,各吃各的,各付各的,AA制在他們那里奉行了幾十年,遠在白領(lǐng)們絮絮叨叨地討論什么叫AA制之前。盡管茶點花樣很多,價格差異不少,他們愛吃常吃的也就那幾種,每次結(jié)賬正負誤差不超過一塊錢。他們的消費水平不高,但是,他們?nèi)硕嘤痔焯靵?,茶樓的人場全靠他們捧,沒有他們茶樓便會冷清許多,生意就會慢慢清淡及至走下坡路,所以,他們絕對享受上賓禮遇。
生意人是茶樓贏利的主要貢獻者。他們?nèi)巳翰还潭?,非此即彼,卻每天必有一幫人來?!盁o利不起早”,盡管昨天的夜生活已經(jīng)疲憊不堪,為了生意需要,他們肯定一呼即應(yīng),不招都想來。他們點最貴未必最好吃的,尤其是各種利潤豐厚的燒、烤、鹵的雞、鴨、鵝之類,還有任何飯館都歡迎客人點的一大桌酒水。據(jù)一位開茶樓的朋友說,他們一桌的利潤相當(dāng)于10桌以上的老年人,40多桌的茶樓每天只要有這樣的5桌就贏利頗豐了。
周六日商人一般不來喝早茶,年輕人和小孩是填補這個空白點的生力軍,他們或隨家人或為異性朋友或為放松消閑而來,其消費水平介乎商人和老人之間,茶樓同樣不敢掉以輕心。
人以群分,因茶樓檔次、風(fēng)格和品味的不同,便會出現(xiàn)某一類人比較集中的現(xiàn)象,猶如酒吧一樣。情調(diào)比較高雅前衛(wèi)的茶樓年輕人多,茶點自然就貴。生意人則青睞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茶樓,那里的氛圍似乎更有利于談買賣。腰包不豐但常掏的老年人更鐘情于普通茶樓。
喝早茶比較輕松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即使是請人喝早茶也算不上什么奢侈,所以,經(jīng)濟性是喝早茶的一個不可忽視的特點:個人消費不算負擔(dān),舉家相聚不算破費,待客會友也不寒磣,場面大小自如,內(nèi)容也很豐富。
“早茶”不外乎茶水與點心,內(nèi)容卻幾乎包羅萬象。拿茶水來說,有紅茶、綠茶、烏龍茶、花茶、元堡茶、普洱茶、菊花茶、玫瑰茶、鐵觀音等等,其中有的茶資相當(dāng)不菲,動輒數(shù)十乃至數(shù)百元一壺,唯有清茶往往是免費的??紤]到年輕人的需要,很多茶樓早就破例提供牛奶、咖啡、可可、可樂之類的“西式”飲料。一些茶樓背離早茶講究意境的傳統(tǒng),學(xué)著“茶室”、“茶吧”搞高檔消費,這種錯誤的經(jīng)營理念把喝早茶的主要群體全嚇跑了,這也是除兩廣外早茶難以成風(fēng)的原因之一。
至于“點心”就格外豐盛了:面點類有云吞面、花色炒面、豬腸粉、蝦仁粉、卷粉、湯粉、馬蹄糕、馬拉糕、蛋撻、叉燒包、豆沙包、蓮蓉包、椰蓉包、水晶包、小籠肉包、小籠蝦仁包、小籠蟹粉包、南瓜餅、燒賣、蔥油餅等等,還不算各種各樣花色繁多的小點心。湯粥類的有皮蛋粥、雞絲粥、牛肉粥、魚片粥(生汆)、紅豆沙、綠豆沙、芝麻糊、花生糊、海帶湯(甜品)、鴨血湯…想吃葷的有小籠排骨、小籠丸子、荷葉雞、紙包雞、醬鳳爪、醬牛肉、醬肚條、醬排骨、燒雞、燒鵝、烤豬肉、叉燒肉…有的茶樓還提供小鍋快炒的各種菜式??傊?,只有正餐吃不到的,沒有茶樓不供應(yīng)的。
所謂“茶樓”,其實是餐廳飯店兼營的,飯廳廚房炊具員工閑著也是閑著,開了早茶就多了條生財之道,何樂不為。有的餐廳因為經(jīng)營早茶出名,進而帶動了正餐的火爆;有的餐廳不拘形式,從早到晚都提供早茶服務(wù),24小時都可以堂吃或外賣,送到指定的幾乎任何場合,甚至洗浴中心,讓你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可以體味到喝早茶的感覺,只要顧客滿意,只要能賺錢,不談什么意境也罷。
即使是在兩廣地區(qū),也只是在其南部經(jīng)濟相對發(fā)達的區(qū)域比較流行喝早茶,這并不說明只有有錢的才喝的起,或者是有了錢就一定喝得上。上海、北京、重慶、武漢、天津都是經(jīng)濟相當(dāng)發(fā)達的大城市,都搞過很有轟動效應(yīng)的早茶經(jīng)營,最終不是門庭冷落難以為繼就是紛紛倒閉,始終成不了氣候。酷暑與嚴寒當(dāng)然不利于喝早茶的推廣,但是,更多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在于文化理念、生活理念、消費理念以及經(jīng)營理念的差異。
喝早茶作為一種生活現(xiàn)象、習(xí)俗和方式,在兩廣地區(qū)已經(jīng)有上百年的歷史,既已形成牢固可靠的消費群體和基礎(chǔ),又有了一系列為之配套的經(jīng)營理念和物流配送,所以,普通市民喜歡上得起,茶樓有利可圖開得起,始終保持著一個良性循環(huán)的雙贏局面,這是喝早茶得以長盛不衰的基礎(chǔ)。兩廣以外的地區(qū)就不具備上述中的任何一個條件,特別是經(jīng)營者,起點規(guī)模不大,投入成本偏高,回收投資心切,形成茶點貴,消費高,普通人去不起,有錢人累不起,經(jīng)營者開不起的格局,很快就淪陷了,這說明,喝早茶只能是一種地域性的飲食文化現(xiàn)象,不具備泛化克隆的基因。
喝早茶的地域性,四大菜系的廣域性,折射出中國飲食文化的多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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