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作為一位書法家,他的文集中保留了許多宗教史料,值得后人重視。陳垣先生的《道家金石略》收錄了顏真卿四篇碑記,其中《橋仙觀碑》即《顏魯公集》的《華蓋山王郭二真壇碑銘》。但是,陳垣先生和《道家金石略》補(bǔ)編者并沒有檢閱《顏魯公集》,所以仍然有幾篇道教碑記沒有能收入。這些碑記是:《東方先生畫贊碑陰記》、《華岳廟題名》、《晉紫虛元君領(lǐng)上真司命南岳夫人魏夫人仙壇碑銘》、《浪跡先生玄真子張志和碑銘》。這些碑記有些是非常重要的,如魏夫人和張志和碑記,有些則反映了唐代某些地區(qū)的道教信仰?!稏|方先生畫贊碑陰記》記錄了東方朔故里對他的崇拜活動。由碑記可知《東方先生畫贊》是晉朝夏侯湛所作,記錄晉朝即于東方朔故鄉(xiāng)河北樂陵有廟祠祀他,廟中有塑像。夏侯湛的文字于開元八年被刻為石碑,至天寶十三年字跡已經(jīng)模糊。顏真卿重寫后命人勒石,碑記即記錄了這件事的原委。這篇碑記反映了東方朔在故鄉(xiāng)受人崇拜的歷史?!度A岳廟題名》很短,是顏真卿在唐肅宗乾元元年(758)路過華山拜謁華山神金天王廟的題名碑。正史記載唐玄宗開元三年封華山神為金天王。金天王廟立于何時未曾考察,但是歐陽修曾收集華山題名有五百余人。與顏真卿同行者有監(jiān)察史、華陰縣令,可知在唐皇室崇奉道教的背景下,朝官的拜謁可謂多矣。
上面這兩篇碑記就日前的情勢而言并沒有很重要的價值。它們要在我們積累了大量相關(guān)的史料以后才能發(fā)生重大的作用。它們本身卻還只是零散的記錄而已。后面兩篇則有著重要的意義?!稌x紫虛元君領(lǐng)上真司命南岳夫人魏夫人仙壇碑銘》所記錄的史實并不單一,有晉朝魏華存的傳說,也有唐代的首都史跡。李剛先生在寫作《中國道教史》第一卷第五章時曾經(jīng)用到它。卿希泰先生主編的《中國道教史》第一卷在考察魏華存的生平時用了三件材料:《太平廣記》第五十八卷“魏夫人條”、《太平御覽》第六七八卷摘引的《南岳魏夫人內(nèi)傳》以及明代編輯的《顧氏文房小說》,沒有使用顏真卿的碑記?!短綇V記》第五十八卷的文末稱“《集仙錄》及本傳”。《集仙錄》當(dāng)是杜光庭收集的女仙史傳《墉城集仙錄》。今存《正統(tǒng)道藏》本中沒有這個內(nèi)容,當(dāng)是亡佚。將《顧氏文房小說》和《太平廣記》對比,兩文基本相同,文字出入甚少??芍额櫴衔姆啃≌f》抄錄了《太平廣記》。日前我見到的魏夫人傳記的引文并不多。最長的一段當(dāng)數(shù)《太平御覽》所引。然而以之與顏真卿的碑記相比,無論文字還是內(nèi)容都相去甚遠(yuǎn)。唐代道教類書如《三洞珠囊》和《上清道類事項》也有小段引文?!兜兰医鹗浴肥珍浟颂拼肪创緦懹谖鋭t天垂拱四年(688)的《木澗魏夫人祠碑銘》,其中引用了魏華存?zhèn)饔浀纳僭S文字。相比之下,顏真卿的碑記反映的內(nèi)容最多,也是年代較早的?!短綇V記》特別提到了這篇碑記,可見它受到了當(dāng)時人的重視。《太平御覽》的文字內(nèi)容不及顏真卿碑記豐富,相同內(nèi)容的次序也有不同。既稱引自《南岳魏夫人內(nèi)傳》,當(dāng)是持之有據(jù),或為不同版本?!短綇V記》的某些文字與顏真卿碑銘不同,卻與《太平御覽》引文相同。這種現(xiàn)象可能有兩種原因,一是由于它依據(jù)了傳記原本,而顏真卿可能是據(jù)本傳改寫文字,二是也有可能顏真卿和《太平廣記》依據(jù)的版本有不同,這些文字的出入說明《南岳魏夫人內(nèi)傳》在唐代流傳漸廣,且在流傳中有版本差異?,F(xiàn)存《上清道類事項》和《三洞珠囊》乃至后世《圖經(jīng)衍義本草》中的引文不見于以上諸文本也說明世傳版本很多。在這些文本中,顏真卿的文本較為重要。它第一次告訴世人魏華存二十四歲嫁人是因為父母的強(qiáng)迫。這一點不見于南北朝道門的記載。688年路敬淳的碑記沒有說她二十四出嫁的背景。碑銘還記載了魏華存受張道陵“明威章奏入靜存祝吏兵符箓之訣”的傳說。陶弘景在《登真隱訣》下卷里記錄了魏華存對天師道上章儀式的整理和改造。這是道教史上的重要事件。由這篇碑記可知它已經(jīng)被改造成了神話。顏真卿這則碑記與他年寫的《臨川縣井山華姑仙壇碑銘》互為表里記載了江西臨川地區(qū)對魏華存的崇拜。華如仙壇碑記收入了《道家金石略》,此不多敘。值得指出的是唐玄宗命道士蔡偉將華姑的事跡編入《后仙傳》。查英國漢學(xué)家龍彼得編纂的《宗代收藏道書考》中的道書目錄,不見有此書,可見此書久已湮沒不聞。幸得顏真卿的記錄,我們可知唐代有此仙傳的編纂。
顏真卿作的《浪跡先生玄真子張志和碑》,可以說是對張志和事跡的最早的記錄。由于他和張志和有私交,所以這碑記也是最忠實的記錄?,F(xiàn)在保留下的最早的道門內(nèi)部的記錄是《續(xù)仙傳》,過于簡略,甚至不如歐陽修主編的《新唐書》的張志和傳記。《新唐書》本傳的文字也大部分來自顏真卿的碑記。這篇碑記因了顏真卿的署名曾經(jīng)廣為流傳。湖州地區(qū)的方志多有記錄。然而它卻沒有被收入《正統(tǒng)道藏》。《知不足齋叢書》收編《玄真子》時將這篇碑記附于卷末。但是,這篇碑記至少在近百年以來不甚為人注意。《道家金石略》沒有收錄它就是證明。和《續(xù)仙傳》及《新唐書》的記載相比照,碑記還有一些史實值得注意。華夏出版社出版的《道教大辭典》稱張志和死于772年,而碑記稱大歷九年(774)顏真卿任湖州刺史時與張志和及眾多文官在湖州雅聚,則張志和之逝世當(dāng)在774年以后,詞典有誤,不知何所根據(jù)。碑記即是在這次雅聚之后寫作的。《續(xù)仙傳》稱張志和與顏真卿等人聚會,首唱千古名句《漁父辭》,即今人傳誦的《漁歌子》其余人共唱和二十五首。這應(yīng)該指的是同一次聚會。碑記又記錄張志和著作《玄真子》有十二卷,凡三萬言。這是一部篇幅很長的著作。晁公武尚見過十二卷本,至陳振孫僅存三卷。碑記說韋詣曾為此書作“內(nèi)解”,可見此書于張志和在世時已經(jīng)為人關(guān)注。碑記又稱“玄真又述太易十五卷,凡二百六十有五卦,以有無為宗?!薄缎绿茣匪浻挟悾瑸槿倭遑?。未知出入原委。由“有無為宗”可知此書乃以道家解易。
以上是顏真卿碑記中不見于《道家金石略》的作品。此外,在他的詩作中也保留了一點吳筠的史料?!兜菎s山觀李左相石尊聯(lián)句》是顏真卿任湖州刺史文人雅聚時的集體作品。吳筠也參加了這次聚會。與會者大多是儒者,道門中只有吳筠,此外還有兩位僧人。詩作本身沒有什么研究價值,然而由此詩作可以知道吳筠與文人的聯(lián)系以及當(dāng)時三教之間的關(guān)系。顏真卿作為一個文士,其與佛道史跡有關(guān)的作品并不證明他有這樣的宗教信仰。我們只是使用他的記錄。至于他本人后來被尊崇為雷部的神靈則與他死于非命有關(guān),并且反映了宋代道教的新的造神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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