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子說的道是“常道”還是“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笔恰?a href="/daodejingjishi">道德經(jīng)》通行本的第一句,也是《道德經(jīng)》的代表句。然而,大家熟悉的這一名句,古今學者從斷句到解讀都存在較大的分歧。從斷句來說,有文字游戲之嫌:如“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笔且?、三、四句式的帛書版本;還有“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倍⒍涫剑灰约啊暗揽傻婪?,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四、二句式等等,通行句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睘槿?、三句式,得到大多數(shù)古今學者的認可。不過對通行句式的解讀也還存在著較大的分歧。
河上公章句:“‘道可道’,謂經(jīng)術政教之道也?!浅5馈亲匀婚L生之道也。常道當以無為養(yǎng)神,無事安民,含光藏暉,滅跡匿端,不可稱道。‘名可名’,謂富貴尊榮,高世之名也?!浅C亲匀怀T谥?。常名當如嬰兒之未言,雞子之未分,明珠在蚌中,美玉處石間,內(nèi)雖昭昭,外如愚頑?!焙由瞎淖⒔?,仍然有點玄乎。
王弼注:“‘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傻乐?,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王弼的解說和原文相差無幾,同樣不易理解??船F(xiàn)代名家翻譯:
余秋雨譯文:“道,說得明白的,就不是真正的道。名,說得清楚的,就不是真正的名。”(余秋雨:《老子通釋》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21年,第7頁。)反過來說,道是說不明白的;名也是說不清楚的了。
陳鼓應今譯:“可以用言詞表達的道,就不是常道;可以用文字表述的名,就不是常名?!保惞膽骸独献咏褡⒔褡g》 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77頁。)
通行解釋是:“道,如果可以言說,就不是永恒不變的‘道’。名,如果可以用名詞概念來命名,就不是永恒不變的‘名’。”這樣解釋雖然通順但還是有很多疑問:(一)道若不可言說,則《道德經(jīng)》也就沒有了。(二)道若是永恒不變的,反觀原文“反者道之動”,“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薄暗郎?,德畜之”,這些又都在說道的運動。(三)道是永恒不變的,名也是永恒不變的,那么“道”和“名”就變成兩個不變的東西了,老子到底是要說“道”還是要說“名”呢?很明顯,老子要說的是“道”而非“名”,“名”和“道”是一體。這句話如何解讀,還是要先從《道德經(jīng)》的來歷說起。
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之久,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谑抢献幽酥鴷舷缕?,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終。”司馬遷寫得很簡單,但反映了一個關鍵信息——《道德經(jīng)》是關令尹喜強迫老子寫的,不是自愿的,更不是老子自己想要著書立說。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有一首《讀老子》的詩:
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語吾聞于老君。
若道老君是知者,緣何自著五千文。
此詩便是對老子的諷刺。意思是,老子自己說“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如果他是“智者”為什么還寫五千多字的《道德經(jīng)》。其實,老子是冤枉的,并非白居易所想的那樣。
“關令尹喜”是何人?說法不一。莊子稱“關尹”;也有稱“關尹子”“關令尹”“尹喜”;還有人把“關令尹喜曰”,理解為“關令尹”這個人喜悅地說,“喜”為形容詞了?!瓣P令尹喜”按現(xiàn)代人的稱呼就是關長,無須知道他姓什名誰。關長不放他走,老子也沒辦法,心中有氣而又無可奈。按現(xiàn)在的說法,一個堂堂的部長級人物、大學者,被小小的海關關長給攔住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好在函谷關關長也是有文化之人,知曉老子的名望,并且非常崇拜他。遇到“高人”機會難得,關長很想請教一二,然而老子并不答應。關長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把老子硬留下來,在生活上給予無微不至的照顧,精神上給老子施壓,讓他留下文字,否則不放他走。
老子西行是因為周朝衰微,天下動蕩,欲為隱居之士,以求“無為自化,清靜自正”,不想在世上留下任何東西,可偏偏在函谷關遇上了這樣的關長。硬走行不通,只能采取“以柔克剛”的辦法,寫下常人也看不懂的文字,以便早日脫身。所以,在文章的一開頭便來個下馬威:“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其實,第一句也并不難懂,只是自古以來經(jīng)專家學者們的解讀反而越來越“玄”了。為什么?原因如下:老子確實有名望,知識淵博,連孔子也佩服得五體投地??鬃釉鴮Φ茏觽冋f:“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把老子比作“龍”。后人更甚,稱他為“太上老君”成了神仙。所以,他留下的文字,懂也好不懂也好都是正確的,只能虔誠地拜讀,這是其一。
其二,名人效應,以訛傳訛。因為《道德經(jīng)》不好懂,需要注疏解讀。名人的注解也不都是正確的,有些似是而非,一般人又找不到正確的答案,只能聽之,甚至還有人添油加醋,越傳越玄。
其三,擅改原文。原始的古本《道德經(jīng)》不是正規(guī)的出版物,老子留下的應該是刻在竹簡上的片段文字,沒有書名,沒有章節(jié),沒有文理結構,也無邏輯性,是由函谷關長初步收集整理的。成為“書”那是若干年以后的事了,期間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少人的整理、傳抄、刻印。所以,《道德經(jīng)》的版本很多,就書名而言,除《道德經(jīng)》外,還有《道德真經(jīng)》、《老子》、《五千言》、《老子五千文》等。原文不同,導致解讀各異。所以,讀《道德經(jīng)》應該正讀,不能拜讀,不能牽強附會,人云亦云。
“道”字早就存在了,到老子時代已經(jīng)廣泛應用:如《周易》履卦九二爻:“履道坦坦,幽人貞吉?!币馑际?,幽居隱士走在平坦的大道上,正確,吉利。《詩經(jīng)·蒹葭》有:“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的詩句。道,最早是道路之意,逐步演化,引申出道理、規(guī)律、方法、原則及言說。如《尚書·大禹謨》記載十六個字的中華心法,其內(nèi)容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逼浜x為:人心是變化莫測的,道德品行是幽微難明的,只有精研專一,精誠懇切地執(zhí)行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國家。道是道德品行?!渡袝愤€有:“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薄芭c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薄盁o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等等,這些都是老子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的常道。老子要說的是“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應該參考帛書本,斷句為“道,可道,非常道。”更合理一些。第一個“道”,是老子要說的道。第二個“道”,是言說之意?!翱傻馈本褪沁@個“道”可以言說,可以說道,可以論述。第三個“道”也是第一個“道”的意思,老子給它加了個定義是“非常道”,不是一般的早已存在的道。“非常道”的含義更多、更深、更廣泛,哲理博大,用處玄妙。“道可道,非常道”的通行翻譯為:“道,如果可以言說,那它就不是恒常之‘道’?!狈催^來說,恒常之道不能言說、不能觸摸、一成不變,如果能碰、能摸、能說就不是“道”了。這樣理解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只是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了。
通行翻譯存在兩個問題:一是畫蛇添足地加了“如果”兩字;二是對“恒”和“?!钡睦斫忮e誤。老子明明說:“道可道”是肯定句,“道,如果可以言說”就變成疑問句了。“道”不可道,老子也就不說了,也就沒有《道德經(jīng)》了。老子在后面章節(jié)花費了很多篇幅說“道”,并承認說不清道不明,但不是不能言說。說“常道”或“恒道”?!俺!焙汀昂恪保艜r通用。恒,有恒心,恒久,永恒之意,也有經(jīng)常,普通的意思。常,也一樣,有長久不變,常量之意,也有普通,一般的意思?!俺5馈被蛘哒f“恒道”,不是恒常不變的道,而是普通的、常說的、常用的道。
老子要說的“道”就是“非常道”,不是一般的道,并且在后文中陸續(xù)描述了“非常道”的很多特征,就是為了說明“非常道”與常道的區(qū)別。據(jù)統(tǒng)計,“非常道”有32個特征,分別在11章中:
第四章“非常道”有空虛、深沉、隨和、清幽、久遠的5個特征;第六章說“非常道”是玄母;第八章說“非常道”像水;第十四章描述“非常道”是無色、無聲、無形、灰色的;第二十一章的“非常道”恍惚又有精氣;第二十五章說“非常道”是有物混成的,又能獨立周行且能大、逝、返;第三十四章說“非常道”廣泛;第四十一章講了“非常道”的8個特征:高貴、清明、行穩(wěn)、平仄、大方、大器、大音、大象;第四十五章又講了“非常道”的5個特征:大成、大盈、大直、大巧、大辯;第七十三章說“非常道”是天網(wǎng);第七十七章說“非常道”能夠靈活調整。而“常道”沒有這些特征和功能。
學者們對“道”的理解可謂是五花八門:有說是物質的,有說是精神的;有說是唯物的,有說是唯心的;有說是形而上的,有說是形而下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都有道理又都不能令人信服。因為,老子沒給標準答案。其實,老子并沒有想的那么復雜,只是說明他說的這個“道”不是一般的道,是“非常道”而已。
“名可名,非常名?!崩献舆M一步說,這個“非常道”也可以給它命名為“道”,但這個“道”的名稱只能是暫時的、借用的、也是不準確的,不同于平常所說的道的名稱。老子在第二十五章專門論“道”時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翻譯為,我說的這個“道”是有物質混合而成的,在天地之前就產(chǎn)生了。但我也不知道這個“道”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勉強給她取個名字就叫“道”,也可以勉強命名為“大”。“吾不知其名”的“名”是名詞,即名稱;“強為之名曰大”的“名”是動詞,即命名。
古人有名,有姓,還有字。如孔子,姓孔,名丘,字仲尼。古代是先取名而后冠字?!懊睂?nèi),是長輩父母叫的;“字”對外,是平輩或社會上叫的,所以對道而言,我們通稱“道”而不叫“大”?!暗馈庇小懊庇小白帧?,卻無“姓”。因為老子在第四章就說了:“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這個“道”,準確地說這個“非常道”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比天帝還早,但不知道它是誰的孩子,當然也就不知道它姓什么了?!暗馈边@個名字也只能是暫時的“非常名”,與我們給其它事物命名是不一樣的,比如說,太陽、月亮、張三、李四、山河、松梅、花草、蟲魚等等。這些名稱有具體可指,而“非常道”無可指。這就是“非常名”與“常名”的區(qū)別。
總而言之,老子要想論述他的“非常道”必須先給它命名啊。因為,“道”是非常的,“名”也是非常的了。所以,這一句應該這樣翻譯:
道,可以言說,但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常道。道這個名稱也可以命名,但也不是我們通常所命名的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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