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童子問》
北宋歐陽修撰
【典籍介紹】
《易童子問》,北宋歐陽修撰,共三卷。此書以童子與師問對(duì)之語,闡釋《易》旨。卷一、卷二闡說六十四卦以及《彖傳》、《象傳》大義。卷三則考據(jù)《易傳》的 內(nèi)容,提出《系辭》、《文言》、《說卦》、《序卦》、《雜卦》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因此不能視為孔子所作。這一論點(diǎn)乃歐陽修首倡,在《易》學(xué)史上產(chǎn)生過重大 影響。但其解說《易》辭大義,卻未能悉當(dāng)。尚秉和先生《易說評(píng)議》指出:“惟歐于《易》象,既一概不知,于《易》理所入尤淺,故其說多空泛不切,且于 《易》辭妄生疑惑?!?/span>
【作者介紹】
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自號(hào)醉翁,晚號(hào)六一居士,吉安永豐(今屬江西)人。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詩人。唐宋八大家之一。仁宗 天圣八年(1030)中進(jìn)士,累擢知制誥、翰林學(xué)士;英宗時(shí),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神宗朝,遷兵部尚書,以太子少師致仕。卒謚“文忠”,世稱歐陽文忠 公。尤喜獎(jiǎng)掖后進(jìn),蘇軾、蘇轍、曾鞏、王安石都出自其門下。其詩、詞、散文均為一時(shí)之冠,是當(dāng)時(shí)文壇之領(lǐng)袖。曾與宋祁合修《新唐書》,并獨(dú)撰《新五代 史》。有《歐陽文忠公文集》傳世。
除了詩文、史學(xué)成就,歐陽修也是宋代的易學(xué)名家。他既辨《易》,又解《易》,對(duì)《周易》推崇甚高,曾自述說“飲酒橫琴銷永日,焚香讀易過殘春”。歐陽修有 關(guān)《周易》的論著有很多,如:《易童子問》、《易或問》、《易或問三首》、《明用》、《系辭說》、《<崇文總目>敘釋·易類》等等。其中,影 響力最大的就是《易童子問》。
《易童子問》集中體現(xiàn)了歐陽修的疑古精神,對(duì)當(dāng)時(shí)的《周易》研究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歐陽修認(rèn)為,《周易·系辭》以下諸篇既“非圣人(指孔子)之作”,也 “非一人之言”,而是雜糅眾家之說而成。這一觀點(diǎn)已為后世學(xué)術(shù)界公認(rèn)。除了疑古,《易童子問》還特別重視《周易》文本的考據(jù)和說解。歐陽修本著“公心通 論”的態(tài)度,解說經(jīng)旨,闡釋義理,以建立新的易學(xué)理論體系。由于《周易》文字簡約,古奧難懂,義理艱深,眾說紛紜。因此,《易童子問》特別采用了童子問學(xué) 這一形式撰寫。這種解經(jīng)形式,語言通俗易懂,行文深入淺出。
【本經(jīng)·卷一】
童子問曰:“‘《乾》,元、亨、利、貞’,何謂也?”曰:“眾辭淆亂,質(zhì)諸圣?!跺琛氛撸ト酥砸??!蓖釉唬骸叭粍t《乾》無四德,而《文言》非圣人書乎?”曰:“是魯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span>
童子問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何謂也?”曰:“其傳久矣,而世無疑焉,吾獨(dú)疑之也。蓋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乾》而嫌其執(zhí)于象也,則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六十四卦皆然也?!兑住分I文多矣。”
童子問曰:“《乾》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謂也?”曰:“釋所以不用七八也?!肚坟称呔艅t變,《坤》爻八六則變,《易》用變以為占,故以名其 爻也。陽過乎亢則災(zāi),數(shù)至九而必變,故曰‘見群龍無首,吉’。物極則反,數(shù)窮則變,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為首也’。陰柔之動(dòng),多入于邪,圣人因其變 以戒之,故曰‘利永貞’?!?/span>
童子問曰:“《屯》之《彖》、《象》與卦之義反,何謂也?”曰:“吾不知也?!蓖釉唬骸啊锻汀分赞o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動(dòng)乎險(xiǎn)中,大亨貞’, 動(dòng)而大亨,其不往乎?《象》曰‘君子以經(jīng)綸’,不往而能經(jīng)綸乎?”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眾人也,治《屯》之時(shí)者,動(dòng)乎險(xiǎn)而經(jīng)綸之,大人君子 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問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謂也?”曰:“《蒙》者,未知所適之時(shí)也,處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蒙》有時(shí)而發(fā)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養(yǎng)其德而待也?!?/span>
童子問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何謂也?”曰:“《需》,須也。事有期而時(shí)將至也。云已在天,澤將施也。君子之時(shí)將及矣,少待之焉。飲食以養(yǎng)其體,宴安和樂以養(yǎng)其志,有待之道也?!?/span>
童子問曰:“‘《師》,貞丈人’,何謂也?”曰:“師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眾正,可以王矣’?!蓖釉唬骸案覇枴梢酝跻印?,孰能當(dāng)之?”曰: “湯、武是已。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為毒也甚矣。然其以本于順民之欲而除其害,猶毒藥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險(xiǎn)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 之’。”童子曰:“然則湯、武之師正乎?”曰:“凡師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湯、武也。湯、武以應(yīng)天順人為心,故孟子曰‘有湯、武 之心則可也’。”童子曰:“‘吉,無咎’,何謂也?”曰:“為《易》之說者,謂無咎者本有咎也,又曰善補(bǔ)過也。嗚呼!舉師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 下,而僅得補(bǔ)過、無咎,以此見兵非圣王之所務(wù),而湯、武不足貴也?!?/span>
童子問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何謂也?”曰:“王氏之傳曰‘萬國以比建,諸侯以比親’,得之矣。蓋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獨(dú)比也,故建為萬國,君以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萬國之君共比于王,則視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span>
童子問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類族辨物’,何謂也?”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類族辨物者,同物也。 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人睽其類而同其欲,則志通;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則各從其類。故君子于人則通其志,于物則類其族,使各得其同 也?!?/span>
童子問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何謂也?”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際罕言焉,惟《謙》之 《彖》略具其說矣。圣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跡;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跡,無以異也。然則修吾人事而已,人 事修,則與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問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謂也?”曰:“于此見圣人之用心矣。圣人憂以天下,樂以天下。其樂也,薦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與焉。眾人之豫,豫其身耳。圣人以天下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憂為己憂,以天下之樂為己樂?!?/span>
童子問曰:“《觀》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觀民設(shè)教’,何謂也?”曰:“圣人處乎人上而下觀于民,各因其方、順其俗而教之。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順之者,此所謂神道設(shè)教也?!蓖釉唬骸绊樏?,先王之所難歟?”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鮮矣。”
童子問曰:“‘《剝》,不利有攸往’?!跺琛吩弧樁怪?,觀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也’者,何謂也?”曰:“《剝》,陰剝陽也,小人道長、君子道消 之時(shí)也,故曰‘不利有攸往’。君子于此時(shí)而止,與《屯》之‘勿往’異矣。《屯》之世,眾人宜勿往,而君子動(dòng)以經(jīng)綸之時(shí)也。剝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時(shí)也。剝盡 則復(fù),否極則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虛,天道也,是以君子尚之,故順其時(shí)而止,亦有時(shí)而進(jìn)也。”
童子問曰:“‘《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者,何謂也?”曰:“天地之心見乎動(dòng),《復(fù)》也,一陽初動(dòng)于下矣。天地所以生育萬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 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其《彖》曰‘剛反,動(dòng)而以順行’是矣。”童子曰:“然則《象》曰‘先王以至日閉關(guān),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豈非靜乎?”曰:“至日 者,陰陽初復(fù)之際也。其來甚微,圣人安靜以順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為也,不亦宜哉!”
童子問曰:“《大過》之卦辭曰‘利有攸往,亨’,其《象》曰‘君子以獨(dú)立不懼,遁世無悶’者,其往乎?其遁乎?”曰:“《易》非一體之書,而卦不為一人設(shè) 也?!洞筮^》者,撓敗之世可以大有為矣。當(dāng)物極則反易為之力之時(shí),是以往而必亨也,然有不以為利而不為者矣。故居是時(shí)也,往者利而亨,遁者獨(dú)立而無悶。”
童子問曰:“《坎》之卦曰‘習(xí)坎’,其《彖》曰‘習(xí)坎,重險(xiǎn)也’者,何謂也?”曰:“《坎》因重險(xiǎn)之象,以戒人之慎習(xí)也。習(xí)高山者可以追猿猱,習(xí)深淵者至 能泅泳出沒以為樂。夫險(xiǎn)可習(xí),則天下之事無不可為也。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習(xí)惡而不自知,誘人于習(xí)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習(xí)教事’也?!?/span>
童子問曰:“‘《咸》,取女吉’,何謂也?”曰:“《咸》,感也。其卦以剛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蓖佑衷唬骸叭粍t男女同類 歟?”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謂各睽其類也。凡柔與柔為類,剛與剛為類。謂感必同類,則以柔應(yīng)柔,以剛應(yīng)剛,可以為咸乎?故必二氣交感,然后為咸也。夫物 類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惟異類而合,然后見其感也。鐵石,無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針,則雖隔物而應(yīng)?!跺琛吩弧^其所感,而萬物之情可見’者,謂此類 也?!蓖佑衷唬骸叭粍t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異類乎?”曰:“天下之廣,蠻夷戎狄、四海九州之類,不勝其異也。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為大,圣人 所以為能?!?/span>
童子問曰:“‘《恒》,利有攸往’,‘終則有始’,何謂也?”曰:“恒之為言久也,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也。久于其道者知變之謂也。天地升降而不 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日月往來,與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shí)代謝,循環(huán)而不息,故曰‘四時(shí)變化而久成’。圣人者,尚消息 盈虛,而知進(jìn)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span>
童子問曰:“‘《遁》,亨,小利貞’,何謂也?”曰:“《遁》,陰進(jìn)而陽遁也。遁者,見之先也。陰進(jìn)至于否,則不正利矣?!抖荨氛哧幗词?,陽能先見而遁,猶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問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何謂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萬物各得其隨,則君子向 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則君子出而臨眾。商紂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發(fā)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則圣人貴之乎?”曰:“不貴也。圣人 非武王而貴文王矣?!?/span>
童子問曰:“‘《家人》,利女貞’,何謂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歟!《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內(nèi),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則何為獨(dú)言‘利 女正’?”曰:“家道主于內(nèi),故女正乎內(nèi),則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禍,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嗚呼!事無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圣人于卦,隨 事以為言,故于《坤》則利牝馬之正,于《同人》則利君子正,于《明夷》則利艱正,于《家人》則利女正?!?/span>
童子問曰:“《睽》之《彖》與卦辭之義反,何謂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時(shí)用大矣哉’。”曰:“小事睽 則吉,大事睽則兇也。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則上下交而為泰,是謂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則否矣。圣人因其小睽 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萬物睽而其事類’,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異’?!?/span>
【本經(jīng)·卷二】
童子問曰:“履險(xiǎn)蹈難謂之《蹇》,解難濟(jì)險(xiǎn)謂之《解》,二卦之義相反而辭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謂也?”曰:“圣人于二卦,辭則同而義則異,各于其 《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眾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順。凡居蹇難者,以順而后免于患。然順過乎柔,則 入于邪。必順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難者必順人之所欲,故曰‘往得眾也’?!?/span>
童子問曰:“‘《損》,損下益上’,‘《益》,損上益下’,何謂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損民而益君,損矣;損君而益民,益矣?!墩Z》曰‘百姓足,君孰 與不足’,此之謂也?!蓖佑衷唬骸啊稉p》之《象》曰‘君子以懲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何謂也?”曰:“嗚呼!君子 者,天下系焉,其一身之損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損者忿欲爾,自益者遷善而改過爾。然而肆其忿欲者,豈止一身之損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遷善而改過 者,豈止一己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蓖釉唬骸熬右嘤羞^乎?”曰:“湯、孔子,圣人也,皆有過矣。君子與眾人同者,不免乎有過也。其異乎眾人者, 過而能改也。湯、孔子不免有過,則《易》之所謂《損》、《益》者,豈止一身之損益哉?”
童子問曰:“‘《夬》,不利即戎’,何謂也?”曰:“謂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盡,蓋君子者養(yǎng)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長,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 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則必使小人受其賜而知君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養(yǎng)小人。《夬》,剛決柔之卦也。五陽而一陰,決之雖易,而 圣人不欲其盡決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窮也’。小人盛則決之,衰則養(yǎng)之,使知君子之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祿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極而 必反,不可以不懼,故其《象》又曰‘居德則忌’?!?/span>
童子問曰:“‘《困》,亨。貞大人吉,無咎’,其《彖》曰‘險(xiǎn)以說,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謂也?”曰:“困、亨者,困極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謂《易》 窮則變,變則通也?!Ф皇渌唷?,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險(xiǎn)以說’者,處險(xiǎn)而不懼也。惟有守于其中,則不懼于其外。惟不懼,則不失其所 亨,謂身雖困而志則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蓖佑衷唬骸案覇枴笕思?,無咎’者,古之人孰可以當(dāng)之?” 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span>
童子問曰:“《革》之《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何謂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則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紂之惡,天之所 欲誅而人之所欲去,湯、武誅而去之,故曰‘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也?!蓖佑衷唬骸叭粍t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堯傳舜、舜傳禹、禹傳子是已。權(quán)者,非常 之時(shí),必有非常之變也。湯、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時(shí)大矣哉’云者,見其難之也?!蓖佑衷唬骸皽?、武之事,圣人貴之乎?”曰:“孔子區(qū)區(qū)思文王 而不已,其厚于此則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順天應(yīng)人,豈非極稱之乎,何謂???”曰:“圣人于《革》稱之者,適當(dāng)其事爾。若《乾》、《坤》者,君臣之 正道也,于《乾》、《坤》而稱湯、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為戒,以‘黃裳’為吉也?!?/span>
童子問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謂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問!《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抖Α吩蝗⌒?,《易》無其辭,汝何從而得之? 夫以新易舊,故謂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湯、武革命’者是也。然則以新革故一事爾,分于二卦者,其誰乎?”童子又曰:“然則《鼎》之 義何謂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飪也?!?/span>
童子問曰:“《震》之辭曰‘震驚百里,不喪匕鬯’者,何謂也?”曰:“震者,雷也。驚乎百里,震之大者也。處大震之時(shí),眾皆震驚,而獨(dú)能不失其守、不喪其 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驚百里,驚遠(yuǎn)而懼邇也’,‘不喪匕鬯,出可以守宗廟社稷,為祭主’者,謂可任以大事也?!蓖釉唬骸肮奈澹ト?所以傳疑?!跺琛分I文奈何?”曰:“圣人疑則傳疑也。若《震》之《彖》,其辭雖闕,其義則在,又何疑焉?”
童子問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謂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為之時(shí)也。時(shí)不可為矣則止,而以待其可為而為者也,故其《彖》 曰‘時(shí)止則止,時(shí)行則行’。于斯時(shí)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則位之所職,不敢廢也,《詩》云‘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此之謂也?!?/span>
童子問曰:“‘《歸妹》,征兇’,《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人之終始也’,其卦辭兇而《彖》辭吉,何謂也?”曰:“合二姓,具六禮,而歸得其正 者,此《彖》之所謂歸妹者也。若婚不以禮而從人者,卦所謂征兇者也?!蓖釉唬骸案覇柡我灾??”曰:“《咸》之辭曰‘取女吉’,其為卦也,艮下而兌上, 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剛’,‘男下女’,是以吉也。《漸》之辭曰‘女歸吉’,其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剛,以男下女,皆與《咸》同,故又曰‘女歸 吉’也?!稓w妹》之為卦也不然,兌下而震上,其上剛下柔,以女下男,正與《咸》、《漸》反,故彼吉?jiǎng)t此兇矣,故其《彖》曰‘征兇,位不當(dāng)也’者,謂兌下震 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婦所以正人倫,禮義所以養(yǎng)廉恥,故取女之禮,自納采至于親迎,無非男下女,而又有漸也。故《漸》之《彖》曰 ‘漸之進(jìn)也,女歸吉也’者是已。奈何《歸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兇者乎?”
童子問曰:“《兌》之《彖》曰‘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何謂也?”曰:“‘兌,說也’?!f以先民,民忘其勞。說以犯難,民忘其死’。說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勞與死者,非順天應(yīng)人則不可。由是見小惠不足以說人,而私愛不可以求說?!?/span>
童子問曰:“‘《萃》,聚也’,其辭曰‘王假有廟’,‘《渙》,散也’,其辭又曰‘王假有廟’,何謂也?”曰:“謂《渙》為散者誰歟?《易》無其辭也?!?童子曰:“然則敢問《渙》之義?”曰:“吾其敢為臆說乎!《渙》之卦辭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風(fēng)行水上,渙’。而人之 語者,冰釋汗浹皆曰渙。然則渙者流行通達(dá)之謂也,與夫乖離分散之義異矣。嗚呼!王者富有九州四海,萬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廟矣;功德流行達(dá)于天下, 莫大于《渙》,可以有廟矣?!?/span>
童子問曰:“《節(jié)》之辭曰‘苦節(jié),不可貞’者,自節(jié)過苦而不得其正歟?物被其節(jié)而不堪其苦歟?”曰:“君子之所以節(jié)于己者,為其愛于物也,故其《彖》曰 ‘節(jié)以制度,不傷財(cái),不害民’者是也。節(jié)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謂苦節(jié)者,節(jié)而太過,行于己不可久,雖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貞’也?!?童子曰:“敢問其人?”曰:“異眾以取名,貴難而自刻者,皆苦節(jié)也。其人則鮑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span>
童子問曰:“《小過》之《象》曰‘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者,何謂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雖有過焉,無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過也。蓋仁過乎愛,患之所生也;刑過乎威,亂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span>
童子問曰:“《既濟(jì)》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謂也?”曰:“人情處危則慮深,居安則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濟(jì),則思患而豫防之也?!?/span>
童子問曰:“‘火在水上,《未濟(jì)》。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謂也?”曰:“《未濟(jì)》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濟(jì)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為用,所以濟(jì)乎未濟(jì)也?!?/span>
【本經(jīng)·卷三】
童子問曰:“《系辭》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獨(dú)《系辭》焉,《文言》、《說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眾說淆亂,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學(xué)《易》者,雜取 以資其講說,而說非一家,是以或同或異,或是或非,其擇而不精,至使害經(jīng)而惑世也。然有附托圣經(jīng),其傳已久,莫得究其所從來而核其真?zhèn)巍9孰m有明智之士, 或貪其雜博之辯,溺其富麗之辭,或以為辯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間。若余者可謂不量力矣,邈然遠(yuǎn)出諸儒之后,而學(xué)無師授之傳,其勇于敢為而決 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經(jīng)尚在,可以質(zhì)也?!?/span>
童子曰:“敢問其略?”曰:“《乾》之初九曰‘潛龍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陽在下也’,豈不曰其文已顯而其義已足乎?而為《文言》者又曰‘龍,德而隱 者也’,又曰‘陽在下也’,又曰‘陽氣潛藏’,又曰‘潛之為言,隱而未見’?!断缔o》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jiǎng)t有親,易從則 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删脛t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yè)?!溲蕴斓刂?、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業(yè)者,可謂詳而備矣,故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 矣’者,是其義盡于此矣。俄而又曰:‘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shí),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衷唬骸蚯?,確然示人易矣。夫坤,然示人簡矣?!?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易以知險(xiǎn)。夫坤,天下之至順也,其德行常簡以知阻?!断缔o》曰‘六爻之動(dòng),三極之道也’者,謂六爻而兼三材之道也。 其言雖約,其義無不包矣。又曰:‘《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材之道也?!墩f卦》 又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材而兩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断?辭》曰:‘圣人設(shè)卦觀象,系辭焉而明吉兇?!衷唬骸婕獌凑叽婧蹀o?!衷唬骸ト擞幸砸娞煜轮畡?dòng),而觀其會(huì)通,以行其典禮,系辭焉以斷其吉兇,是故謂 之爻?!衷唬骸兑住酚兴南螅允疽?。系辭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兇,所以斷也?!衷唬骸O(shè)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其說雖多,要其旨?xì)w,止 于系辭明吉兇爾,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數(shù)說者,其略也。其余辭雖小異而大旨則同者,不可以勝舉也。謂其說出于諸家,而昔之人雜取以釋經(jīng),故擇之不精,則不足 怪也。謂其說出于一人,則是繁衍叢脞之言也。其遂以為圣人之作,則又大繆矣??鬃又恼?,《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簡,其義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 衍叢脞之如此也。雖然,辨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義,尚未有害也。而又有害經(jīng)而惑世者矣?!段难浴吩弧呱浦L也,亨者嘉之會(huì)也,利者義之和也,貞 者事之乾也’,是謂《乾》之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則又非四德矣。謂此二說出于一人乎?則殆非人情也?!断缔o》曰:‘河出 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圖者,八卦之文也,神馬負(fù)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蓋八卦者,非人之所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 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然則八卦者,是人之所為也,河圖不與焉。斯二說者已不能相容矣,而 《說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贊于神明而生蓍,參天兩地而倚數(shù),觀變于陰陽而立卦’,則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說如是,是果何從而出也?謂此三說 出于一人乎?則殆非人情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見,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異說之攻之也,其肯自為二三之說以相抵牾而疑世,使人不信其書 乎?故曰非人情也。凡此五說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為一人之說,其可以為圣人之作乎?”
童子曰:“于此五說,亦有所取乎?”曰:“《乾》無四德,而洛不出圖書,吾昔已言之矣。若元亨利貞,則圣人于《彖》言之矣。吾知自堯、舜已來,用卜筮爾,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
童子曰:“是五說皆無取矣,然則繁衍叢脞之言與夫自相乖戾之說,其書皆可廢乎?”曰:“不必廢也。古之學(xué)經(jīng)者皆有《大傳》,今《書》、《禮》之傳尚存。此 所謂《系辭》者,漢初謂之《易大傳》也,至后漢已為《系辭》矣。語曰:‘為趙、魏老則優(yōu),不可以為滕、薛大夫也。’《系辭》者謂之《易大傳》,則優(yōu)于 《書》、《禮》之傳遠(yuǎn)矣。謂之圣人之作,則僭偽之書也。蓋夫使學(xué)者知《大傳》為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則三代之末,去圣未遠(yuǎn),老師名家之世學(xué),長 者先生之余論,雜于其間者在焉,未必?zé)o益于學(xué)也。使以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擇而盡信之,則害經(jīng)惑世者多矣。此不可以不辨也,吾豈好辨者哉!”
童子曰:“敢問四德?”曰:“此魯穆姜之所道也。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隨》,而為‘《隨》,元亨利貞’說也,在襄公之九年。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jǐn)?shù)十年而始贊《易》。然則四德非《乾》之德,《文言》不為孔子之言矣?!?/span>
童子曰:“或謂左氏之傳《春秋》也,竊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說,是左氏之過也,然乎?”曰:“不然。彼左氏者胡為而傳《春秋》,豈不欲其書之信于世 也?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書,為孔子未生之前之說,此雖甚愚者之不為也。蓋方左氏傳《春秋》時(shí),世猶未以《文言》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然則謂《文言》 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
童子曰:“敢問八卦之說?或謂伏羲已授河圖,又俯仰于天地,觀取于人物,然后畫為八卦爾。二說雖異,會(huì)其義則一也,然乎?”曰:“不然。此曲學(xué)之士牽合傅 會(huì),以茍通其說,而遂其一家之學(xué)爾。其失由于妄以《系辭》為圣人之言而不敢辨,故不得不曲為之說也。河圖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則伏羲授之而已,復(fù)何所 為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須人力為之,則不足為河圖也。其曰觀天地、觀鳥獸、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蓋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计湮牧x,其創(chuàng)意造始其 勞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則所謂河圖者何與于其間哉?若曰已授河圖,又須有為而立卦,則觀于天地鳥獸、取于人物者皆備言之矣,而獨(dú)遺其本始所授于天者, 不曰取法于河圖,此豈近于人情乎?考今《系辭》二說離絕,各自為言,義不相通,而曲學(xué)之士牽合以通其說,而悞惑學(xué)者,其為患豈小哉!古之言偽而辨、順非而 澤者,殺無赦。嗚呼!為斯說者,王制之所宜誅也?!?/span>
童子曰:“敢問生蓍立卦之說?或謂圣人已畫卦,必用蓍以筮也,然乎?”曰:“不然。考其文義可知矣。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謂始作《易》時(shí)也。 又曰‘幽贊于神明而生蓍,參天兩地而倚數(shù),觀變于陰陽而立卦,發(fā)揮于剛?cè)岫场?,謂前此未有蓍,圣人之將作《易》也,感于神明而蓍為之生,圣人得之, 遂以倚數(shù)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爾。故漢儒謂伏羲畫八卦由數(shù)起者,用此說也。其后學(xué)者知幽贊生蓍之怪,其義不安,則曲為之說,曰用生蓍之意 者,將以救其失也。又以卦由數(shù)起之義害于二說,則謂已畫卦而用蓍以筮,欲牽合二說而通之也。然而考其文義,豈然哉?若曰已作卦而用蓍以筮,則大衍之說是 已。大抵學(xué)《易》者莫不欲尊其書,故務(wù)為奇說以神之。至其自相乖戾,則曲為牽合而不能通也。
童子曰:“敢請益?!痹唬骸胺蛑I未達(dá)者,未能及于至理也,必指事?lián)E以為言。余之所以知《系辭》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叢脞而乖戾也。蓋略舉其易知 者爾,其余不可以悉數(shù)也。其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又曰‘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云者,質(zhì)于夫子平生之語,可以知之矣。其曰‘知 者觀乎彖辭,則思過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其以《乾》、《坤》之策‘三百有六十,當(dāng)期之日’,而不 知七八九六之?dāng)?shù)同,而《乾》、《坤》無定策,此雖筮人皆可以知之矣。至于‘何謂’、‘子曰’者,講師之言也?!墩f卦》、《雜卦》者,筮人之占書也。此又不 待辨而可以知者。然猶皆跡也,若夫語以圣人之中道而過,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則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蓖釉唬骸凹嚷劽?,敢不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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