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與道家的區(qū)別,難易,先后

儒道難易

有人問：“ ‘仲尼說自古都有死’，老子說：‘神仙事可學(xué)?！?” 抱樸子說:仲尼是儒家的圣人，老子是得道的圣人。儒家的 教條，接近百姓顯而易見，所以遵守他言論的人很多。道家思想深邃而且難以理解，所以能做到的人卻很少。三皇以前，是用道的思想在治理萬民。帝王以來，是儒的意識教化百姓。談?wù)摰娜硕贾郎瞎糯緲愕拿耧L(fēng)，而且貶低后世道德的喪失，為什么要 偏偏尊重仲尼而輕視老子呢？這好比是用樹木的末端去制作華 麗的藻井,卻又不認(rèn)識木生的根本。又何異于貴重明珠而蔑視淵 潭,珍愛和氏之璧卻厭惡荊山，不明白明珠出自淵潭，璧玉發(fā)于荊 山。說起調(diào)養(yǎng)性情，是學(xué)道的剩余部分，禮樂是儒家的末端產(chǎn)品。 之所以看重儒學(xué)，是因為他能移風(fēng)易俗，不只是從外表看他們?nèi)?何的揖讓盤旋。之所以尊崇道學(xué)的人，是因為它能行不言之教， 改變?nèi)藗兊男袨?并非只是養(yǎng)生一件事而已。如果儒和道果然分 別先后，那么仲尼不可專信，而且老子也不能獨用。仲尼既然尊 敬地詢問伯陽，愿意與老子、彭祖相比。又自己說魚、鳥可知，卻 不認(rèn)識龍，喻示老子猶龍，大概是他內(nèi)心佩服的言辭，并非隨意說 說罷了。和顏回所說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鉆之彌堅,仰之彌 高”，沒有什么不同。

有人說:仲尼親自拜訪老子卻又不跟隨學(xué)道，為什么呢？抱 樸子說:從此看來，更加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所崇尚的有 不易改變的性情。仲尼明白老子的思想玄妙尊貴異常，而不能挹 酌清虛，本源大宗，出于無形之外，人于至道之內(nèi)，其所咨受，止于 民閑之事而已，怎能請求仙法呢？仲尼雖然通曉世間諸事，而并 非能做到沉靜玄默，遵守?zé)o為之道。所以老子告誡說：“良賈深藏 若虛，君子盛德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tài)色與淫志，是無益于 子之身?！弊⒉话?，責(zé)任在于匡正世俗?？吹骄V常不正，倫理喪 失，也只能仰天悲嘆，即便如此，還是急求有用于世而不忘情于富 貴。有人詢問說:儒道的事業(yè),哪個難做哪個易作？抱樸子說:儒 學(xué)看起來容易，而做起來難；道學(xué)看起來艱難，而做起來卻很容易。只要放棄交游,安置好妻子，辭謝榮譽名利，損毀利益俸祿，割舍掉光彩奪目的東西，抑制著動聽悅耳的聲音，安守恬淡愉悅 ，清靜退讓,獨善其身，守護己心，誹謗而不怨恨，榮譽到了也不歡喜，看見貴富而內(nèi)心并不羨慕，甘居貧賤不覺恥辱,這是道家艱難 通的地方。外出沒有慶幸悲憾的面孔，回來也不會趾高氣揚無故責(zé)難,不會面對《六經(jīng)》過于勞神，更不會對聲律和日歷感興趣。意念不會為推算天象命運而勞苦，心思也不會為了技能文章而受役使，眾多煩惱既已損失，太和之氣自然增添，無所作為無所思慮， 不用驚慌不用謹(jǐn)慎，這是道家比較容易的地方，即是所說的難中之易之處。

儒家士人的修為，都是依據(jù)章程去做事，行為有原則，說話和 靜默都有節(jié)度，即使老師教導(dǎo)學(xué)生也是循規(guī)蹈矩，學(xué)習(xí)的教材也 是依據(jù)《四書五經(jīng)》的注解，再加上自己的釋疑，這就是所說儒家 容易的地方。探究深奧，語意幽遠，搜尋墳典，法古圣賢，通曉河 洛的義旨,博采百家的要點，品德言行在城鄉(xiāng)流傳。忠孝廉潔盡 心侍奉君王，誠信仁愛鞠躬盡瘁，上無愧于天地，下有功于國家， 克勤克儉，居安思危。一事不知，就認(rèn)為是不明，片言不正，就會 使得褒貶不一，行為舉止作為世人的法則，言論思想也被天下之 人傳誦,這是儒家比較艱難的方面，就是所說的看似容易實為艱 難的地方。從這兩方面可以斷定，儒家的事業(yè)大多艱難，道家簡 單易行。我也是被儒學(xué)所難，就要舍棄它去尋求容易做的事情 了。世上譏諷我的人，比比皆是，而志同道合的人，還沒有遇到。 同志之人，必有共的理想，我還不覺得這樣的人稀少。

儒道先后

抱樸子說:首先因為陰陽的法則，使眾生自然忌諱，拘謹(jǐn)畏懼。儒學(xué)雖然博大,然而缺少要點，勞苦而少功;墨家雖儉勤卻又 難以遵守,還不可以偏離軌道；法家嚴(yán)肅而缺少恩情。只有道家 教育可使人們精神專一,行為合于自然,并且還包括儒、墨二家的 優(yōu)點，概括名、法二家的要領(lǐng)，言行與時俱進，適應(yīng)萬物的各種變 化,宗旨簡約而且容易明白，做事不多而功德卻又很大，且又致力 于構(gòu)架清靜自然無為樸素，持守天真純粹的本源。而班固卻認(rèn) 為，司馬遷說的先黃老而后才有六經(jīng)，這是司馬遷的謬論。然而 司馬遷的博識廣聞，旁綜幽隱,淘汰揀選事物的優(yōu)劣，審査核實古 人的邪正善惡。他的評論，本于自然,符合客觀情況,是非褒貶都 比照依據(jù)遵循正常的道理。不虛意修飾，不隱瞞惡行，不隨聲附 和去迎合世俗的看法。

劉向著名于當(dāng)世，通達人情世故禮儀，他寫的都是實錄，而班 固的言論不能作為依據(jù)。雖然作為純粹的儒生，若不究心儒家本 意，只是固執(zhí)己見，陋習(xí)不糾，難以調(diào)節(jié)取正。所謂道學(xué)怎能只是 養(yǎng)生的一件事情呢？《易經(jīng)》說：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 曰柔與綱;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說《易經(jīng)》有圣人之道的四個 方面，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大道就不會切實地流行。譬如說:治理 國家，繁榮昌盛，和諧平安，就說這是有道；主上昏庸，社會動亂, 就說這是無道。又說:坐下來講道，叫做三公。國家政治清明，富 強繁榮，貧賤的人就會感到羞恥。凡是談?wù)摰缹W(xué)的人，都明白陰 陽二儀，以至于萬事萬物，沒有不是陰陽的作用。當(dāng)今舉凡有道 的，大概是指能夠博通今古,善于仰觀天象,俯察地理,歷經(jīng)變故，涉足幽微，通曉興盛和衰亡的道理，明白安定和混亂的本體，沒有 迷惑不解的事情，詢問沒有不回答的問題。為什么一定要修煉長 生不老的道術(shù)，追述赤松子、王子喬的本領(lǐng)呢？可悲呀！這就和 ^ 在圍墻之內(nèi)懷抱螢火的人,看不見日月之明的光輝燦爛一樣；和魷魚甲魚為伴，隨著它們的足跡游于水中的，就不會認(rèn)識海洋的 廣闊浩瀚;看重大江大河深長的人，卻不知道那是昆侖山支流;珍 通惜糧食的收獲，卻又不關(guān)心使它們繁茂豐收的土地。

道學(xué)的概念，它是能夠?qū)θ祟惖男愿袼枷脒M行教化和培育的，涵蓋鑄冶天地陰陽之道，孕育自然萬類，蓄積醞釀道德倫常。 世間對它研習(xí)粗淺的人比較眾多，而探究精深的人比較少，稀少 不敵眾多，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因此司馬遷雖然高明而看不到有 人贊譽的，班固雖然有缺失也不見有人指責(zé)他的。然而事物都是 以少為貴，以多為賤,對于社會人事，難道還有什么不同嗎？所以 粗糧、野菜滿山遍野，而仙草和美玉卻并不常見；多刺的灌木覆蓋 荒原，而參天大樹卻又極少出現(xiàn);沙土、碎石無量，而珍珠、璧玉很 少;鴻雁屯集飛翔，而鸞鳳罕見出現(xiàn)；毒蛇和蜥蜴數(shù)量巨大，而蚊龍極少發(fā)現(xiàn);群族而生的黨羽眾多，本來就是如此。

所謂道家，對于自己來說可以修養(yǎng)身心,對于外面來說，可以 有為于國家,能讓人們效法日月五行的行度，使陰陽二氣和調(diào)，四 時不感受寒熱的侵害，暴風(fēng)驟雨不至于使萬物受災(zāi)。四時氣和代 表著國家升平的征兆,澄清的醴泉彰顯著淳樸合美的祥瑞?；鸺t 的太陽和七彩的云霞溫風(fēng)和暖，云氣下墜商羊飛舞，就要收斂隱 藏（羽翼）；日光和耀,奇異的谷物必生，劇烈的傳染病不再流行， 禍害混亂就不會出現(xiàn)；戰(zhàn)壕堡壘不予設(shè)置，干戈就不會發(fā)生。不 用商議就很妥當(dāng)，不用簽約就很誠信,不用束結(jié)就很牢固，不用謀劃就可以成功，不用賞賜就很勤勉，不用處罰就很嚴(yán)肅，不用強求 就會得到，不用命令就會禁止。處于上位而人們并不覺得有什么 壓力，走在前面而人們并不以為會有患難，號令沒有下達風(fēng)化就 會移轉(zhuǎn)，指示沒有施行習(xí)俗就會改變，這大概就是道家的治世之 道吧。

只有生活富余,才能實現(xiàn)無為，自然達到教化和美。饑寒不 足,所以才會有罰刑嚴(yán)厲，奸人繁多。黎民百姓怨生于下，皇王朝 廷震怒于上?；蛘吆樗畽M流,或者炎熱干旱，或者地動山移,或者 冬雷夏雪,或因戰(zhàn)亂而血流成河，積尸狙擊，或者坑殺降卒，易子 相食。城墻越高大而沖殺越巧，池水越深而云梯越妙，法令分明 而盜賊多有，盟約復(fù)雜而叛亂較重，這好比是驚濤駭浪而擾動淵 深的魚鱉，纖密的羅網(wǎng)卻使有翅膀的禽鳥只能鳴噪于沼澤之地； 豺狼眾多卻使那些走獸棲居山林，灶火猛烈卻使小魚糜爛在鍋 里。有君臣改變位置的，有父子拔刀相見的，然后忠義的名號就 出現(xiàn)在國家危難之時，孝子的榮譽就得助于敗壞的家庭。疫疬重 病發(fā)生就顯得巫婆神漢的珍貴，道德淪喪而儒、墨得以重視。從 此看來,儒家和道家的孰先孰后，就可以得到確定了。

儒道不同

有人詢問說:道、儒現(xiàn)在有些許不同，都是哪些方面呢？抱樸 子說：比如上升下降，俯伏昂仰的教化，歡憂禮樂的世事，治國安 邦的韜略，這是儒生們所操持的事務(wù)。斷絕外物之累，拋棄聰明 才智，滌除心機，蕩散技巧，忘記富余,遺失高貴，禁絕阻止勸勉終 結(jié)。不因貧窮而憂慮，不以顯達而榮耀，不因誹鎊而優(yōu)愁，不因為 有人贊譽而喜悅,這是修道之人所要做到的。我們所說的道在它

作為之時，善于自我xiuchi以成就事業(yè)；在它靜居之時善于處取眾 人不為爭斗的地方；在它得時而治理，善于及早斷絕禍患使其不 y 至于發(fā)生;在它施舍的時候,善于濟人利物而又不以此為品德；在 它行動之時，善于觀察民心所向以真誠對待;在它靜止之時,善于 & 致虛守真而無煩悶。由此可以看出這是儒道稍有不同的，它們的 ^ 比較如此,首尾差別很大。

通有人說:儒家推崇的是周孔,它們的書籍就是六經(jīng)，大概說的是治理社會存守正道的緣由，作為立身處世和行為的準(zhǔn)則，它的 作用久遠而功業(yè)珍重,它的事情巨大而語言精美,有國才能有家， 這是不能改變的規(guī)制。修道的人,不經(jīng)營禮教，不顧及常情，在荒 草湖澤中居住和狐貍為伴,偶于山林與猿猴為伍,功業(yè)高大就隨 意放棄,又與木石為鄰，這也是他們不能理解的地方。

抱樸子回答說:鋪敘文采,馳騁辭藻，本性直率的人是不崇尚 的;解釋蒙昧，拯救迷惑，往昔豐衣足食，的確不想再和你討論事 物本質(zhì)的好壞善惡，比較得失就會與天機吻合。然而只是觀看小 孩子墜井,并非仁者的用心，看到盲人碰到柱子,這能是兼愛的所 為嗎？這只是陳述大概，粗略地回答一點小事。體察大道靈巧地 感悟事物，以品德為珍寶而求長生的，是黃帝和老子的思想。黃帝能夠治理國家達到太平，而又升人仙界，就不可以說他落后于 堯舜了。老子既又兼綜禮教,而又能做到長生久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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