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經(jīng)》第一句話怎么說?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那么有這幾句話了。我當時讀本科的時候,不是學中國哲學史嘛,中國哲學史這門課程要配合以什么?原著的閱讀,那么學到老子這部分了,就要讀《道德經(jīng)》了。第一段看了之后我的想法就是什么?老子《道德經(jīng)》第一句話就告訴我們,“道”不可言說。在這句話里,“道”已經(jīng)有兩個詞性了,第一個是名詞“道”,第二個是動詞“言說”。叫“道”,可以說,叫“道可道”,一說出來就不是那個“道”?!盁o名”,原來“道”就是無名,無名就不能說它的意思了,不能把它放到言辭中去。我心里就納悶了,既然“道”不可言說,你老子《道德經(jīng)》就這幾句話結束了嘛,你還說了五千言?你不自相矛盾嗎?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這叫真不懂。后來才明白的,老子沒有自相矛盾,老子說,說了一部《道德經(jīng)》五千言,從來沒有一句話是正面告訴我們“道”是什么,而總是在告訴我們“道”不是什么。對一件事情的說明,對某種事情的說明有兩種說法:一種叫什么?“表詮”,就正面說它是什么,表詮;還有一種說法是什么?叫“遮詮”。每解釋一樣東西有兩種解釋方式,一種是正面說它“是……是……”,這叫“表詮”;還有一種是說它“不是……不是……”,然后讓我們領會它是什么。老子《道德經(jīng)》的表述,對“道”的表述全是什么?遮詮。
為什么老要跟我們講“道”不是什么?“道”不是A,也不是B,也不是C,也不是D,也不是E,為什么要這樣講?就是在教我們做減法。我們在自己的生活或工作中,恐怕會有這樣一種情況,有一條經(jīng)驗,曾經(jīng)給我們帶來巨大的成功,于是我們就把這條經(jīng)驗看成萬分寶貴,是吧,終身奉行。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之中,把一個只是經(jīng)驗的東西上升到什么?“道”的地位上去了。其實它不是“道”,只是一條經(jīng)驗。于是,老子要告訴我們“道”不是A,也不是B,別把一條只是知識,或者只是經(jīng)驗的東西,抬高到“道”的位置上去。于是,我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讀《道德經(jīng)》,以及后面要讀《莊子》,這兩部道家的經(jīng)典,我們讀這兩部道家的經(jīng)典想要獲得什么?絕不是獲得對“道”的正面的理解,而是學會什么?做減法。這是讀《道德經(jīng)》開頭要說的第一句話。我們不要祈求,通過一部《道德經(jīng)》五千言的閱讀,我們終于明白了“道”是什么。老子《道德經(jīng)》第一句話,我認為是非常重要的:“道可道,非常道?!蔽倚睦镆恢痹谙?,如果洋人早一點知道這句話,他們可以免除什么?一千年神學研究的迷霧。神學研究什么?研究上帝,討論上帝,評價上帝;上帝是你討論和評價的對象嗎?假如上帝是你言說和評價的對象,那你就跟上帝并列了。你哪怕給上帝最高的評價,叫贊美上帝,你仍然貶低了他,是吧,比如說,你要言說“道”,是吧,好,你言說“道”是有一個前提的,“道”變成了你說的對象了,是吧,你是言者,它是被言者,是吧,你就把自己從“道”里邊拖出來了。你能把自己從“道”里邊拖出來嗎?道無處不在,你也在其中。所以那句話就對了,“道可道”,“道”你說了,一說出來就不是那個“道”了。
后來終于明白了,老子沒有自相矛盾,他說“道”不可言說又說了五千言,這五千言并沒有在說“道”是什么,而們做減法?!暗馈睕]有寫在天空上,讓我們看見。在什么情況下我們終于領會了道?把自己的人為因素全部拿去,拿干凈,這時我和我們的生命活動暗合天道,全部的要點就是“損”——做減法,損就是減,減什么?減去我們自己積累起來的那么多知識和經(jīng)驗,要減得十分徹底,叫“損之又損”。這件事其實很難,各位,非常難。因為我們但凡活到這世界上來,總是被置入一種文明中去的,我們一旦被投入到這種文明中去,我們在這個文明中長大,我們是不斷在學習吧,在增加經(jīng)驗、學習知識,其實我們一直在做加法的;做加法做慣了,做減法不會,所以要被教的。
于是就有人來教我們了,一個老子,一個莊子來了?!盀榈馈笔裁匆馑??“為道日損”,“為”就是做事情,“為道”就是讓你所做的事情體現(xiàn)天道,這叫“為道”。它的前提就是“損”,損就是減少,減少過多的知識和經(jīng)驗對我們智慧的遮蔽。所以,為道也不是口上說,口上說叫“論道”。讓你的生命實踐體現(xiàn)天道,這叫“為道”。但天道你又不知道,你怎么體現(xiàn)它?老子說有辦法,損吧,減吧,要減得非常徹底,把人為的因素徹底拿干凈,你的生命實踐一定什么?暗合天道,這就是道家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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