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老子說“絕圣棄智”，曰圣曰智，言簡意賅地囊括了九種識。道家認(rèn)為
，只有棄絕（或轉(zhuǎn)化）九種識
，才是最徹底的成道
。逍遙于無何有之鄉(xiāng)
，是謂“無憂”
，達(dá)至無憂之學(xué)問
，稱為“絕學(xué)”
。“絕圣棄智
，民利百倍
；絕仁棄義，民復(fù)孝慈
；絕巧棄利
，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
，故令有所屬
，見素抱樸，少思寡欲
，絕學(xué)無憂
。”——《
道德經(jīng)》的一個(gè)章節(jié)
，囊括的唯識論的全部
。
第九識的建立及爭議
陳 兵
多數(shù)唯識學(xué)經(jīng)論中，皆說心由八種識構(gòu)成。如《入楞伽經(jīng)》卷九謂“心意識八種，俗故相有別”——從世俗諦而言，心識有八種。但有些佛經(jīng)中于八識之外還說涅槃心、真識、如來藏識、阿摩羅識等為清凈離染的真常心，它究竟是第八識所轉(zhuǎn)，還是八識底層的最深心靈構(gòu)件第九識，或是心識的體性，是一個(gè)中國佛教界直到今天尚有爭議的重大問題。
一、真識、如來藏識、根本心、泥洹識、阿摩羅識
《楞伽》等經(jīng)論中雖然有阿賴耶識即如來藏的說法，但又多處說阿賴耶識是應(yīng)斷滅的雜染法或生滅與不生滅和合，而如來藏是純凈無染、不生不滅的，阿賴耶與如來藏并非完全同一，如魏譯《入楞伽經(jīng)》卷七云：
如來藏識不在阿梨耶識中，是故七種識有生有滅，如來藏識不生不滅。
明言如來藏識非阿賴耶識。宋譯《楞伽經(jīng)》卷四云：
菩薩摩訶薩欲求勝進(jìn)者，當(dāng)凈如來藏及識藏名。以如來藏（識）和識藏（藏識）為二 。
同經(jīng)卷一以“真識”或“自真相識”為三種識之首 ，按后文之義并對照另外兩個(gè)譯本，雖然應(yīng)指藏識的真相
、真性，而一般從相用上講的雜染或染凈和合的阿賴耶
，不大能稱得起真識
。經(jīng)言：
轉(zhuǎn)識、藏識、真相若異者，藏識非因；若不異者，轉(zhuǎn)識滅，藏識亦應(yīng)滅，而自真相識實(shí)不滅。
謂七轉(zhuǎn)識及第八藏識與真相識（即真識）非一非異，若異，則雜染生滅的藏識不能作為七轉(zhuǎn)識的依因，依因必不生不滅故；若不異，則圣者滅七轉(zhuǎn)識，其藏識亦應(yīng)隨之而滅，就完全沒有心識了，實(shí)則其“自真相識”或真心不滅。這與藏識、轉(zhuǎn)識非一非異、實(shí)常不滅的真識或真相、自真相識，也可以說為第九識。《入楞伽經(jīng)》卷九既說心意識八種，又說“八、九種種識，如水中諸波”?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睹車?yán)經(jīng)》卷中也說：
心有八種，或復(fù)有九。與無明俱，為世間因。世間悉是心、心法現(xiàn)，是心、心法及以諸根，生滅流轉(zhuǎn)
，為無明等之所變異，其根本心
，堅(jiān)固不動
。
如果立第九識，那只能是“真識”或堅(jiān)固不動的“根本心”了。
第九識，多名阿摩羅（梵amala）識，一作庵摩羅識
、阿末羅識
，意譯無垢識、清凈識
、白凈識
、如來識，其名目見于《如來功德莊嚴(yán)經(jīng)》、《密嚴(yán)經(jīng)》
、《楞嚴(yán)經(jīng)》
、《金剛?cè)两?jīng)》等經(jīng)。真諦譯《十八空論》（《中邊分別論》注釋的一部分）及《決定藏論》（《瑜伽師地論·攝抉擇分》異譯）
、《轉(zhuǎn)識論》
、《唯識論》、《三無性論》等
，皆說阿摩羅識
。
道家八識歸元圖
又《菩薩本業(yè)瓔珞經(jīng)》卷二，說有“泥洹識”，又名無為識、住識、無染污識，此識與有為的動識不同，常住不滅、不變易、不受染污：
雖身取滅度，住識不變易。
無染污識不為染污識。何以故
？識性常住不變易，無生滅著斷
。
此“無所猗”、“獨(dú)無侶”、“無所在”
，真常不易
、獨(dú)立無依的泥洹（涅?）識
，見于《阿含經(jīng)》
，也可說為第九識。
二、作為佛等圣眾清凈心的真常心、阿摩羅識
經(jīng)論中所說阿摩羅識、泥洹識
，多指諸佛及阿羅漢、菩薩完全凈化
、轉(zhuǎn)化（唯識學(xué)稱“轉(zhuǎn)依”）了的清凈心
，如《如來出現(xiàn)功德莊嚴(yán)經(jīng)》云：
如來無垢識，是凈無漏界。
解脫一切障，圓鏡智相應(yīng)
。
無垢識，即阿摩羅，乃佛的清凈心
，又名如來藏心?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独阗そ?jīng)》卷一謂離名
、相妄想，以正智證如如時(shí)
，名“成自性如來藏心”
，此心實(shí)即阿摩羅識。同經(jīng)卷三說佛的自覺圣境界“超度一切心
、意
、意識”，超越八種識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度肜阗そ?jīng)》卷八云：
言剎尼迦者，名之為空阿梨耶識，名如來藏
。無共意、轉(zhuǎn)識熏習(xí)
，故名為空
。具足無漏熏習(xí)法故，名為不空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饎?cè)鐏聿兀鐏碜C法
，非剎那不住
。
謂如來藏又名空阿梨耶識，性為無漏，無七轉(zhuǎn)識的熏習(xí)故說為空
，具足清凈功德故名不空，非如八識皆剎那滅
，乃佛所證
，即阿摩羅識?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督饎?cè)两?jīng)》更多說庵摩羅識：
諸佛如來常以一覺而轉(zhuǎn)諸識入庵摩羅識。
覺本無生，離眾生垢；覺本無寂
，離涅槃動
。住如是心，心無所住
，無有出入
，入庵摩羅識。
八識海澄，九識流凈
。
《楞嚴(yán)經(jīng)》卷四說在佛果位上，菩提、涅槃
、真如、佛性
、庵摩羅識
、空如來藏、大圓鏡智七種
，名異義同
，“清凈圓滿，體性堅(jiān)凝
，如金剛王
，常住不壞”。
阿摩羅識也可以通稱已經(jīng)斷盡煩惱 、轉(zhuǎn)舍了阿賴耶識的阿羅漢
、緣覺、八地以上菩薩的清凈心
，乃至初地菩薩初證真如的無分別智
。《決定藏論》謂對治阿羅耶識而證阿摩羅識
，此阿摩羅識
，玄奘譯《瑜伽師地論》中皆作“轉(zhuǎn)依”——轉(zhuǎn)舍雜染所依的阿賴耶識而轉(zhuǎn)得清凈所依的阿摩羅識。真諦譯《三無性論》卷上云：
由分別性永無故 ，依他性亦不有
，此二無所有，即是阿摩羅識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纫晕ㄒ粊y識遣于外境，次阿摩羅識遣于亂識故
，究竟唯一凈識也。
謂由遣除亂識、離分別性（即遍計(jì)所執(zhí)性）與依他起性，證真實(shí)性（圓成實(shí)性）的唯一凈識即是阿摩羅識
，此清凈心的證得，一般說在初地菩薩見道位
。
攝論師所譯印度大乘論典中，還有說阿摩羅識即是真如（梵tathada）或?qū)嵭浴⑷缛缯?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如《三無性論》說阿摩羅識“獨(dú)無變易
，故稱如如”?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如來藏心”
、“真心”等，實(shí)皆為其別稱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妒丝照摗氛f：
阿摩羅識是自性清凈心，但為客塵所污 ，故名不凈
；為客塵盡，故立為凈
。
無著造《大乘莊嚴(yán)經(jīng)論》卷六云：
說心真如 ，名之為心，即說此心為自性清凈
，此心即是
，即是阿摩羅識
。
三、凡夫本具的真心 、阿摩羅識
圣者們修行證得的阿摩羅識 ，是否乃凡夫眾生所本具？如果說阿摩羅識非本具而為修得
，那么它豈非有成為不離造作的有為法之嫌
，豈能稱得起“獨(dú)無變易”的真如？獨(dú)無變易的真如乃超越時(shí)空等因緣和一切二元對立的
無為法，必定是本來具有
，非經(jīng)造作修為而成。世親《佛性論》卷二云：
若至果時(shí)，方言得性者，此性便是無常。非如得故，故如本有，是故說常。
如果說真如是本然之理，而諸經(jīng)論皆說真如非依緣而起、生滅變易的眼等六識所能了知，亦應(yīng)非念念執(zhí)我的末那識和“恒轉(zhuǎn)如暴流”、雜染的阿賴耶識所能證知，乃至“非智所知，非識所識”，“離心、意、識”?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能證真如或即是真如的自性清凈心，從絕對一元論的角度，應(yīng)說一切眾生本來具有，晉譯《華嚴(yán)經(jīng)·如來出現(xiàn)品》即說：
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執(zhí)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即得現(xiàn)前。
此言被大乘佛教如來藏系奉為一切眾生皆具佛性、本覺真心的經(jīng)典依據(jù)。具有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的心，即自性清凈心，也可看作第九識。
四、從結(jié)構(gòu)論建立第九識
本來具有自性清凈心及自然智等智慧，可以從兩條思路去理解：一是從結(jié)構(gòu)論的角度，將其看作心識的最深層次，即第九識。
據(jù)唐代新羅僧圓測（玄奘之徒）的《解深密經(jīng)疏》卷三所言，攝論宗真諦依世親門下唯識十大論師之一安慧之說，立阿摩羅識為第九識，作如是說：
第九阿摩羅識，此云無垢識，真如為體。于一真如
，有其二義：一者所緣之境
，名為真如及實(shí)際等；二者能緣之義
，名無垢識
，亦名本覺。
玄奘——中國唯識宗始祖
將能證真如的心名為阿摩羅識，所證的理名為真如
，以真如為阿摩羅識之體，阿摩羅識則應(yīng)為真如之用
。吉藏《中論疏》卷七說攝論師以八識為虛妄
，九識為真實(shí)，認(rèn)為妄識至成佛時(shí)滅
，若無第九識
，何以論佛果？
《大乘義章》卷三說，地論師北道派解釋《入楞伽經(jīng)》“八九種種識”之“九”有二義：一
、真妄和合以說九種識，妄識指前七識
，真識分二
，即阿摩羅及阿梨耶。二
、真妄離合以說九識
，真識唯一，即本凈阿摩羅識
。真妄和合
，共八種識。從《起信論》一心二門言
，阿摩羅識即是心真如門
，染凈和合的阿黎耶識為心生滅門。如此
，則阿摩羅識也可立為第九識
。
諸經(jīng)論中一致說，真如超能證、所證的二元對待，在證知真如時(shí)，能證之心與所證真如一如不二
，如《成唯識論》卷九所言“智與真如平等平等
，俱離能取所取相故”，名證得真如。按此
，則真如從主觀能證知的角度
，也是對修行者而言最為切近的角度，可以看作一種絕對清凈的心
，名之為阿摩羅識
、真識、自性清凈心
、真如心
、本覺等。真諦譯世親《唯識論》說有（與煩惱）相應(yīng)心及不相應(yīng)心兩種心
，前者包括心
、意、識亦即八識
，后者名“第一義諦常住不變自性清凈心”，可謂第九識
。
天臺宗也有第九庵摩羅識之說，智者大師《金光明經(jīng)玄義》卷上有云：
庵摩羅識，是第九不動識，若分別之
，即是佛識。
湛然《法華釋簽》卷五說阿摩羅識是第九識，本理無染
；阿梨耶是第八識，又名無沒無明
。
唐玄贊《釋摩訶衍論疏》卷二據(jù)《大乘起信論》一心二門，說從生滅門言，以庵摩羅為第九識
，而以庵摩羅所入為第十識
，稱“一切一心識”。從真如門言
，以生滅所入的“多一識心”為第九識
，以真如所入的“一一識心”（一心一心識）為第十識。認(rèn)為前九識皆不緣真理
，唯第十識“體能鑒用
，照體獨(dú)立”，緣真如理
，又名 “一心”
、“俱非念”、“寂滅寂靜念”
。
密教《金剛頂經(jīng)》及藏傳密法等也立第九庵摩羅識，以五
、六、七
、八
、九五層心識與五方佛、五種佛智相配
，第九阿摩羅識配中央毗盧遮那佛
，表法界體性智（證知真如的智慧），表示眾生心識本具毗盧遮那佛的法界體性智
。又說能自見真如本面的本覺
、法身與迷染的阿賴耶識不同，此本覺
、法身當(dāng)為阿摩羅識異稱
。唐密還采用《釋摩訶衍論疏》之說，以八葉心蓮及中臺之本尊含攝一切心主
，為第九識
；以攝十佛剎微塵數(shù)之一切心主為第十識，見空?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睹夭赜洝?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
藏傳密教又說眾生本來具有心體光明（同自性清凈心），為心識的最內(nèi)核或最底層，被世間妄心遮蔽而不現(xiàn)
。噶舉派將心識分為三大層次，第二層細(xì)心
，指與貪等80種本能性心理活動（“八十性妄”）相俱的一切心
，相當(dāng)于阿賴耶或阿陀那（第七識執(zhí)受第八）識及其相應(yīng)心所；第三層最細(xì)心
，亦稱“本來心”
、“本元心”，指與本來空性相應(yīng)
、能證知真如的“明空不二”之心
，相當(dāng)于第九阿摩羅識。寧瑪派所謂“大菩提心”
，噶舉派所謂“俱生智”
，薩迦派所謂“本元俱生智”，覺囊派所謂“勝義有”
，實(shí)際皆指此心
。陳健民《曲肱齋全集》（三）云：
密宗建立第九識，即如來藏識，此識即果位本具佛識 ，必至一切微細(xì)修垢完全清凈
，本來之如來藏全部圓滿顯現(xiàn)。
五 、以真心為心的體性而不立第九識
本來具有真常心的第二條思路 ，是從本體論或體用論的角度，將真常心看作眾生心本來如是的體性
。體
，指“主質(zhì)”、質(zhì)料
，如金鐲
、金耳環(huán)、金杯等金器皆以金為體
。性
，謂本來具有的或本然、本性
、本體
，一般是從本體論角度講，有時(shí)也被理解為一種心理狀態(tài)
。從體性論角度講的真心，可不立第九識
。
三教圣人，修此而已
以真心為心體者，如《楞嚴(yán)經(jīng)》中，通過層層辨析，說明眾生本具“妙明真心”、“妙凈明體”、“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無始菩提涅?元清凈體”、“清凈妙凈明心”、“真心”、“妙明真精妙心”，亦稱“本元真如”、“如來藏”，是發(fā)生見聞覺知之根本而其自體又離見聞覺知。
地論師南道派及天臺、華嚴(yán)、禪宗等，多從體、相、用的哲學(xué)角度，以真心為心的體性，妄心（八識）為真心的相用。地論師南道派立阿賴耶識為真常凈識，此外別無真心 ，《大乘義章》卷三說該派認(rèn)為《勝鬘經(jīng)》之如來藏
、《菩薩地持經(jīng)》之“一心”，皆指第八真心
，此心為前七識之依持
，相隱性實(shí)，能為妄本
，住持于妄
，真心為體，妄識為用
，用依體起
。這種真體妄用、從真起妄說
，對天臺
、華嚴(yán)等宗的心性論頗有影響?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洞蟪酥褂^》卷二謂一切凡圣唯以一心為體之一心或如來藏
，從體、相角度分為兩種：一是“真如平等心”
，為體
，即是一切凡圣平等共相法身；二是阿梨耶識
，即是相
。阿梨耶識復(fù)有二種：一者清凈分依他性，亦名清凈和合識
，即是一切圣人之體
；二者染著分依他性，亦名染著和合識
，即是一切眾生之體
。此二種依他性，其用雖別
，而體融一味
，唯是一真如平等心
。同論卷一云：
即此心性能持、能現(xiàn)二種功能，及所持、所現(xiàn)二種染法，皆依此一心而立，與心不一不異，故名此心以為法身。此能持之功能與所持之氣和合故，名為子時(shí)阿梨耶識也。依熏現(xiàn)法之能與所現(xiàn)之相和合故，名為果報(bào)阿梨耶識。此二識體一用異也。然此阿梨耶識中，即有二分，一者染分，即是業(yè)與果報(bào)之相；二者凈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