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的“西方圣人”,是佛祖釋迦牟尼嗎?
問題首先是:孔子說過“西方圣人”這句話嗎?
作為中國的圣人,孔子只承認三皇五帝,文武、周公,最多加一個老子,除此之外,孔子不承認包括自己在內(nèi)任何人是圣人。所以,在儒家經(jīng)典里,找不到孔子言“西方圣人”這句話。
孔子
但網(wǎng)上不少文章言之鑿鑿,說孔子所言“西方有圣人”指的就是他同時期的釋迦牟尼。記載這一說法的,最早在唐代道宣和尚的《感應(yīng)記》里,文中說:“孔子深知佛為大圣!”,那么,這位大和尚的依據(jù)是什么?
原來,道宣和尚這句話卻是有出處的,但不是儒家文獻,也不是史書記載,而是出于春秋晚期人物列御寇。
列子為什么要借孔子言,說“圣人在西方”?
列御寇何許人也?
《老子·列子》
他乃是先秦時期道家的代表人物,是關(guān)尹子的弟子,介于老子與莊子之間道家學派承前啟后的重要傳承人物,創(chuàng)立了先秦哲學學派貴虛學派(列子學),他善于用寓言故事講述道理,耳熟能詳?shù)摹秲尚恨q日》《愚公移山》《夸父逐日》《杞人憂天》等等,都出自列子。
《列子·仲尼》篇分為15個部分,其中第二第三部分討論的是“圣人”,第二部分是陳國大夫跟魯國權(quán)臣叔孫氏討論兩位圣人:老子的學生亢倉子和孔子。第三部分涉及到了這句話。
接著上述議論,列子繼續(xù)寫道:宋國的太宰問孔子算得上圣人嗎?孔子說不敢。太宰又問三皇、五帝以及夏禹、商湯、周武三王是不是圣人,孔子回答說:他們各有所長,是不是圣人我就不知道了。
夸父逐日
宋國太宰很驚詫,就說你認為誰是圣人呢?孔子曰:
“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丘疑其為圣。弗知真為圣歟?真不圣歟?”商太宰嘿然心計曰:“孔丘欺我哉!”
大意是說:西方有一位圣人,他主張超前做事,因而看不到治理而國家不亂,不說話而使人自然信服,不教化而政令暢通,他的德行偉大而寬廣啊,百姓不知怎么稱贊他才好。我認為他是圣人,不知道真的是圣人呢?真的不是圣人呢?宋國太宰默然而心中暗道:孔子這是在欺騙我??!
孔子所說的“西方圣人”含有玩笑成分
唐代道宣和尚的《感應(yīng)記》認為:“孔子深知佛為大圣!”
自宋以來,不少著名佛教學者、基督教學者都認為,"西極化人"和"西方圣者"是指釋迦牟尼或耶穌,宋僧法云《翻譯名義集》有言曰:“周穆王時,文殊、目連來化,穆王從之,即《列子》所謂‘化人’者是也?!?/p>
在基督教《圣經(jīng)》索隱派的《對話錄》中也有記載:“《列子·仲尼》篇:商太宰見孔子曰:“丘圣者歟?孔子曰:圣則丘弗知……西方之人有圣者焉……”
《對話錄》的作者認為:“西方之人有圣者焉”,其中的“西方”當然是西方之世界,因此這個圣人除了耶穌還能是誰?
耶穌
先不說基督教是何時傳入中國的,起碼現(xiàn)行世界通用的“公元紀年”就源于耶穌,是紀念耶穌誕生的年份,這一點恐怕沒有什么疑問,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早于公元元年550年,因此《對話錄》的說法沒有根據(jù)。
西方是指中國之西部地區(qū)
對于列子這句話所指何人,早在東晉時期,就有張湛《列子注》云:西方不是具體地點,概指很遠的地方。西方是中國古代文學中常用的虛指、泛指的典型表現(xiàn)。是開玩笑舉常用的例子,即當時的語言習慣問題,所以宋太宰才說了一句“孔丘欺我哉!”認為孔子在蒙他。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多古籍均出現(xiàn)過“西方”一詞。
《國語》有“西方之書”,《詩經(jīng)》有“西方之人”。道家典籍更多。
昆侖山
道教典籍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西方一詞,因為道家的神仙住在西方的昆侖山頂,西王母等眾女仙就居住在昆侖山。
今日之昆侖,是漢武帝所名。張騫“鑿空”西域后,記錄了沿途各地風土人情和西北地區(qū)的地理知識,回來報告漢武帝,說找到了黃河的源頭,就在于闐(今新疆和田附近)。于是漢武帝拍板定案:昆侖即于闐的南山。
至于此昆侖是否彼昆侖,至今尚未確定。
《莊子》中出現(xiàn)“西方”一詞更多,黃帝問道廣成子,廣成子就住在西方崆峒山,而黃帝則住在西昆侖。
黃帝問道廣成子
《莊子·讓王篇》有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日:‘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p>
文中“西方有道之人”即“西方之圣人”,道家文集中出現(xiàn)的圣人,都是指道家的理想人物。
屈原文中的“西”則是指周地?!冻o》“朝發(fā)軔于天津兮,夕余至于西極”,“鳳皇翼其承旗兮,遇蓐收乎西皇”。
孔子心中的老子及其“無為”
孔子也不是不講“無為而治”,但認為那不是普通君主所能做到的?!墩撜Z·泰伯》中孔子就盛贊帝堯無為而治理天下,“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無為而治
《論語·衛(wèi)靈公》又說:“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就是說:能夠無為而天下得到治理的人,大概只有舜帝吧?他是如何做的呢?恭敬如一,合于大道,中庸處事,正確無誤,盡到自己職責,如此而已?!?/p>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記載:“孔子之所嚴事:于周則老子?!?/p>
那么老子在哪?孔子祖國在魯國,老子在洛陽,地理位置上,老子在西,孔子在東,符合孔子說的西方。實際上春秋戰(zhàn)國時期,除了秦國,中原國家基本都在東周王都洛邑以東。所以孔子說的西方圣人除了老子,別無所指。
按照《列子·仲尼》文中所言“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分析,這話完全是轉(zhuǎn)述老子的“無為而治”“行不言之教”“我無為而民自化”的思想,而佛家、基督似乎很少涉及國家治理,但至少不同于佛教的寂滅之說和基督的“愛”之說。
孔子數(shù)度西行問禮于老子,回到魯國跟弟子說:“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孔子口中的西方之人的圣者,還能是誰?
這就如同莊子,他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孔子西行問禮,并借孔子之言,宣傳道家思想的情節(jié)。
總之,作為道家人物,無論是列子,還是莊子,他們文中所言之圣人,一定是符合道家標準的得道之人,列子借孔子之言所說的西方圣人,肯定不是指佛祖釋迦摩尼,更不可能是耶穌,唯一符合列子筆下圣人標準的,只有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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