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峰教授講解《道德經(jīng)》之老子的政治理想（一）

政治理想—小國寡民

         我們剛才選讀了若干章，這幾章都是講道家如何看待成功？簡要地概括就是“大成若缺”，一切成功要包含自己的對立面的，它才是真的成功。然后接著我們來看，《道德經(jīng)》中關(guān)于怎樣的政治狀態(tài)是最好的？我們都很熟悉,叫“小國寡民”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就講了老子的政治理想，怎樣的天下狀況最好?第一件事情：國家要小，民眾的數(shù)量要少，所謂“小國寡民”，因為小國寡民的緣故，所以不需要那么多的器物，“使有什伯之器”，這“什伯（bài)”，這個字不能讀bó是吧，伯，把單人旁拿掉了也是這個意思了?！坝惺膊鞫挥谩?，不要追求那么多器物。那么今天來講還有包括技術(shù)，是吧，我們今天把器物和技術(shù)的進步，看成是社會文明進步的一個方面，但老子認為這不是進步，這是不應該有的狀況。“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重(zhòng)死就是什么？重(zhong)生的意思，珍惜生命，所以不愿意什么？遷徙他方，遠遠地離開故土?！半m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jié)繩而用之?！本突謴偷皆紶顟B(tài)了，結(jié)繩記數(shù)了。我們等會再討論，看下去。

         在這種“小國寡民”的這樣一種狀態(tài)之中，我們不追求器物技術(shù)，我們也并不追求自己的武裝力量，對吧？結(jié)果會怎樣？“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边@是我們很熟的，是吧，“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這在老子看來，難免有國家這樣一個政治統(tǒng)治的機構(gòu)，是吧，那么政治統(tǒng)治的機構(gòu)一定要小，大了它就要承擔很多，打仗是不可避免了，然后要發(fā)展了，要富強，是吧，這是今天我們的追求目標，是吧，那么在《老子》八十章看來，這些目標全錯了，是吧。

         西方人也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就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w)，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當時法蘭西的一個科學院有一個征文，就是說，討論科學進步，科學對于人類社會生活、道德的關(guān)系。然后盧梭應征，寫了他的文章。盧梭認為，科學的進步導致什么？社會道德的衰退和墮落。這盧梭的思想了。資本來到人世間，一定帶來技術(shù)上的追求，資本和技術(shù)是一對孿生兄弟，那么這似乎是進步，在盧梭看來是倒退。盧梭設想了一種自然狀態(tài)，就人類在歷史的起點上是非常好的，人和自然是統(tǒng)一的，虛構(gòu)了一個原始的、自然狀態(tài)中的人，人們與人們之間的交往不以理性、得失、知識來做，而是生命情感的互相影響。盧梭的這個思想和中國思想就非常接近。

         還有古希臘的哲倫赫拉克里特（Her-aditus)，他說過一句非常重要的話，叫“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條路?！边@頗有辯證法的意思在里邊了。人類社會在某一個方面的進步，它另一方面一定是什么？倒退，叫“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條路?！?/span>那么按照老子道家思想的基本原則，他肯定主張什么？因為他的基本原則是無為的，無為而無不為。你國大了，民眾多了，有為的事情就越來越多了，然后就導致許多人類社會的動亂、不幸，對吧，因為作為越多，煩惱就越多，人類生活的苦惱和麻煩都來自人自己。假如小國寡民呢？我們很可以接近無為狀態(tài)，所以他的政治理想跟他的道家的基本立場是一致的，與其我們?nèi)ド仙?，同時又包含著下降，我們干脆不上升，就在原始的自然狀態(tài)里邊，那么人民的生活是安然，“安其居，美其服”，這看上去似乎是很倒退的想法，是吧。

         那么中國歷史確實是呈現(xiàn)這樣的狀況，《三國演義》第一句話怎么說的?“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贝罅艘院笥珠_始分裂，分裂了又開始統(tǒng)一，就在這之間循環(huán)，分合之間循環(huán)，分的時間長了要合，合的時間長了又要分。老子的思想一直是對中國政治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靶衙瘛彼坪跻彩潜蛔非筮^的，雖然有中央集權(quán)的統(tǒng)治，中央集權(quán)的政治體這個制度，但是都還是要主張按照各地的風俗來治理的，就說不要，今天講叫“一刀切”，是吧，不用一刀切。那么從這個意義上講也是有道理的，中國疆域廣闊，是吧，各地之間，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都是不平衡的，比方說甘肅，它要追求的，它的利益一定跟上海的利益不一致的，這是真實的、不平衡的真實性，那么你在某種意義上，要想到老子這個意思，讓不同區(qū)域的人民的生活能夠各得其所，這應該說是“小國寡民”這個思想的一種當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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