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榮教授講解《道德經(jīng)》第四章：老子是怎么解釋“道”的（下）

第四章：老子是怎么解釋“道”的（下）

          如果你用清楚的方式來說一句話，“道”是什么？“道”就是萬物的來源與歸宿。我們所見的萬物充滿變化，而“道”永遠(yuǎn)存在。所以中間四句從人的角度來觀察，說它“收斂銳氣，排除紛雜，調(diào)和光芒，混同塵垢”，因為“道”本來就內(nèi)存于萬物之中，離開“道”的話，萬物不能存在。這一來的話，就把老子的“道”說得相當(dāng)清楚了，但再怎么清楚還是要記得，他是用疑似的方法去加以描寫。事實上，用否定法，用“不是……不是……”來說明那個最高的來源與歸宿，不但在西方如此，在印度也一樣。印度有一本《奧義書》，提到最高的“梵”，就說它不是這個、不是那個，也是用不斷的否定的方式來說明宇宙萬物的最根本的那個基礎(chǔ)。因為談到來源與歸宿，那是根本的、唯一的，是存在自身，它本來就不是人的語言文字可以描述的，甚至不是人的理性可以思考的。人一思考，一定會想到某種具體的對象，而“道”不是一個具體的對象。

            同時在《老子·第56章》也出現(xiàn)這四句話“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而第56章是說明人生的修養(yǎng)的，代表什么？老子描寫“道”和他描寫成為一個“圣人”的修養(yǎng)，是用同樣的詞來描述的。所以可以進(jìn)一步肯定，“圣人”就是悟道的統(tǒng)治者。悟道的具體表現(xiàn)就是要學(xué)習(xí)、要效法“道”，收斂銳氣，排除紛雜，調(diào)和光芒，混同塵垢。這樣一來，就可以活出安穩(wěn)平靜的生活。但是并不是不要作為，而是無心而為，沒有任何執(zhí)著的問題。從這一集里面，我們學(xué)到《老子·第4章》了，其中對于“道”的描述非常特別，就是：一定要描寫“道”的話，最好用疑似法，說它好像是這樣那樣，沒有直接肯定，因為“道”是不能用任何言論來加以描述的。這種疑似法給你一個大概思考的方向，就是要想到：“道”是超越空間，進(jìn)入無限；超越時間，推展到永恒；然后，它能夠平平靜靜地、淡淡地、永遠(yuǎn)地存在下去。說它存在，它又不是一般的存在，而是很特別的，作為存在根源的存在本身。

          由此也可以了解，為什么西方學(xué)者對他們自己的哲學(xué)傳統(tǒng)了解之后，再看到老子《道德經(jīng)》的翻譯本，大致上知道老子在說什么。兩相對照之下，他們就知道老子所描寫的是絕對的真實，或稱為“究竟真實”；而我們在人間所見的一切，整個宇宙萬物都是相對的真實。所以對于絕對的真實，老子的疑似法確實是更為優(yōu)越的。而西方學(xué)者對老子所謂的“道”特別推崇，也是因為這個“道”就等于是西方哲學(xué)所追求的“愛智慧”的最后的基礎(chǔ)。

總結(jié)：

            我們學(xué)到老子作為道家人物，總是要設(shè)法把他所領(lǐng)悟的“道”說清楚。看到宇宙萬物充滿變化，它就必須有來源與歸宿；但這個來源與歸宿沒有名字，怎么辦呢？勉強(qiáng)稱它作“道”吧。在《老子·第25章》就會把這個過程做比較詳細(xì)的說明。所以我們對于老子的“道”不需要回避，反而要正面地去加以了解，透過老子的介紹與幫助，設(shè)法去了解“道”。了解“道”了之后，就感覺到生命確實有一種安頓的力量，知道我們是由“道”而來，最后要回歸于“道”。所以人生的目的很清楚，要設(shè)法悟道，然后按照合適的方式來生活。基本上我們都知道，說到萬物的來源與歸宿，看不見，摸不著，也很難想得通，但是必須有這樣的一個來源與歸宿。我們學(xué)習(xí)道家，我們知道“圣人”這個概念可以作為修養(yǎng)的楷模，但終究不能忽略，有一個作為根源的“道”。我們雖然無法直接領(lǐng)悟，但至少要知道老子怎么描述這個“道”。

            然后再問：老子為什么要描述這個聽起來很抽象的東西呢？因為沒有辦法，人是要探尋根源的，要讓自己的存在找到一個可靠的保障；否則，人活在世界上不是像南柯一夢嗎？人生的一切又能掌握什么呢？所以如果肯定有一個“道”的存在，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我們可以盡力，了解多少算多少，也許當(dāng)我們對人生的歷練增加之后，會更容易覺悟這里所說的。的確，人的生命很短暫，但作為一個人，確實有可能在了解了“道”之后，啟發(fā)了我們的智慧，對人生有不同的看法。

【課后思考】

請問你有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就是覺得一件事情很重要，但是你又無法說清楚，所以你只好用各種比喻來描述這件事，說它是多么重要，甚至攸關(guān)生死？有這種經(jīng)驗的話，請問你當(dāng)時是怎么描述的？你可以用否定法說它不是這樣的，不是那樣的。你也可以用疑似法，所以它雖然不是這樣那樣，但是很像什么，很像什么，這種疑似法說不定也是一種很好的表達(dá)方式。能不能請你思考一下，想知道你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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