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榮教授講解《道德經(jīng)》第七十三章：“不敢”比“敢”更難（下）

第七十三章：“不敢”比“敢”更難（下）

        后面立刻轉(zhuǎn)到“天之道”三個字。老子書里面的“天之道”只出現(xiàn)少數(shù)幾次，就從這邊開始，到結(jié)束的時候，最后一章81章又出現(xiàn)了“天之道”。所以老子很有意思，他整本書里面，我們按照現(xiàn)在的編法，前面是“道經(jīng)”，后面是“德經(jīng)”；而在最后的將近1/4的篇幅，這個天——傳統(tǒng)的概念出現(xiàn)了。當(dāng)然“天之道”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自然的一種規(guī)律，這基本上問題不大，就好像“人之道”可以被理解為人間的作風(fēng)，類似的情況。

        那么“天之道”作為自然界的規(guī)律有什么特色，所以后面就連說四句話：

        第一，“不爭而善勝”，它不爭斗而善于獲勝。這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說，你看到春夏秋冬四季的變化，稱作“天時”。四季基本上沒什么好爭斗的，等于是物極必反。春天到夏天，夏天太熱了，秋天就開始變涼了；秋天、冬天太冷了，到春天開始變暖了。所以這邊所謂的善于獲勝，這代表什么？它自然而然，有它的規(guī)律，很巧妙的，就會形成一種合理的結(jié)果。

        接著第二句話，他說“不言而善應(yīng)”，天之道不說話，但善于回應(yīng)。聽到“不言”這兩個字，我們都很熟悉，老子經(jīng)常說不言之教。而孔子也說過，他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代表孔子也認為天不說話，但它可以讓四季照樣運行，萬物持續(xù)生長。這不是不言而善應(yīng)嗎？所以像這個就說明天之道的特色。

        還有第三句，“不召而自來”，沒有召喚就自動到來了。這事實上不要說自然界了，在人間也有類似的情況。在《孟子》書里面，有一段提到周文王要建一座園林的時候，百姓們好像是子女替父母做事一樣，自動跑來努力工作（庶民子來），很快就把園林建成了，為什么？因為周文王的園林建成之后是開放的，等于是國家公園，每一個人都可以到里面來游玩。如此一來，你還需要去召喚百姓工作嗎？不用，他們自己來了。這等于是為他們自己來服務(wù)的。所以周文王這種做法就符合老子的說法，你順應(yīng)百姓的需求，它自然就會有一個合理的結(jié)果。

        還有最后一句，叫做“繟然而善謀”?！袄A然”這兩個字可以把它理解為遲緩，就是沒有什么刻意的設(shè)計，慢慢進行，但是看起來“善謀”，好像謀劃得很好，設(shè)計得恰到好處。王弼在解釋這句話的時候，他說：上天顯示各種現(xiàn)象，讓你看到吉兇，事先讓你有一種戒心，在安全中不忘記危險，好像沒有什么預(yù)兆，事實上一切都計劃好了，好像都策劃得不錯。（垂象而見吉兇，先事而設(shè)誠，安而不忘危，未兆而謀之）沒有問題。尤其是“安而不忘?！保褪前簿訕窐I(yè)的時候，不要忘記有危險。也就是居安思危，這是《易經(jīng)》里面核心的觀念。王弼也注解《易經(jīng)》，所以他這段話就直接拿來說明老子的“繟然而善謀”，雖然一切發(fā)展得很遲緩，但看起來是善于謀劃的。當(dāng)然，“繟然”這兩個字也可以當(dāng)作“無心”來理解，就是沒有什么特別的設(shè)計，而結(jié)果出來的話，看起來謀劃得很好。

        這四句話說的就是自然界。自然界不會忽然發(fā)生任何事情，它沒有真空，所以任何地震、山崩、海嘯、天上一朵云彩的出現(xiàn)，都有一定的前因與后果。在自然界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適當(dāng)?shù)臈l件，自然地發(fā)生了，該來就來了。人間不也一樣嗎？我們習(xí)慣講一句話叫做“天道酬勤”，你只要是勤奮努力的，上天都會給你好的報應(yīng)來幫助你。事實上是你自己幫助自己，然后達成一個適當(dāng)?shù)男Ч?。所以“天之道”的天，也包括人類在?nèi)了?！安徽俣詠?，繟然而善謀”，一切都好像謀劃得很好的樣子。

        最后的結(jié)論，就是我們常用的兩句話，“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失”。“恢恢”代表寬大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很疏松，但是它沒有任何漏失，好像是賞善罰惡不失分毫一樣的，好像有一種非常嚴格、緊密的因果關(guān)系一樣的。那么在這里說什么？這邊所說的就是，統(tǒng)治者順從自然之道那就是吉，違逆的話就變成兇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在《孟子》里面也說過一句話，他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造成的各種狀況在你身上顯示報應(yīng)，你逃不開，因為原因就在你自己身上；而在自然界的話，你可以看到自然界的一切現(xiàn)象是順序發(fā)展的。所以我們不要跟自己開玩笑，千萬避免第一句話，你不要“勇于敢”，對許多事情不要主動去爭，不要太過于勉強。這就是觀察天之道，安排了人之道。這也是《易經(jīng)》的基本原則，觀察天地之道的一個條件、狀況發(fā)展，來安排人的生活模式。

課后思考：

        所以從這里開始，我們會看到好幾次出現(xiàn)“天之道”，我們把它理解為自然的規(guī)律，這基本上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但是那個“天”，像前面說到“天之所惡”，再往前面“天將救之”這些，那個“天”顯然還有古代思想的一些遺跡在里面。所以在談到那種天的時候，跟儒家的思想就比較接近了。這可以說是任何一種思想都不能脫離它的時代的一種證據(jù)。這一方面你有什么樣個人的想法或觀察？尤其對于“勇于敢”跟“勇于不敢”這兩個詞有什么樣的想法？歡迎表達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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