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探求學(xué)問,一天比一天增加;探求“道”,一天比一天減少。減少又減少,一直達(dá)到無為的境界。無所作為卻沒有什么做不成功。治理天下永遠(yuǎn)要采用無所事事的方法,等到有事,就不足以治理天下了。
“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薄盀閷W(xué)”與“為道”所采用的方法恰好相反。“為學(xué)”是指探求學(xué)問,探討外在的知識經(jīng)驗(yàn),這里是指探求仁義禮樂政教之類的學(xué)問,是儒家的追求, 采用的方法是一天天地積累,一天天地增加,因?yàn)楹迫鐭熀5闹R、學(xué)問都是積累而成的。而一個人要探求這些知識、學(xué)問,也只有一天一天不知疲倦、不斷努力地去學(xué)習(xí),才能慢慢積累、豐富自己的知識。而“為道”卻恰恰相反,正如莊子所說: “吾生也有涯, 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探求無限的知識,是危險的,也是不可能實(shí)現(xiàn)的。那怎么辦?只有“為道”,也就是探求宇宙人生的本質(zhì)和規(guī)律。
怎樣求“道”呢? 老子說只有“日損”,就是一天一天地減少。減少什么? 一是減少外在的知識經(jīng)驗(yàn),二是減少內(nèi)在的欲望貪念,因?yàn)椤暗馈辈皇恰皩W(xué)”,學(xué)問知識是后天積累而成的, 是繁多的, 浩如煙海,而“道”是宇宙萬物的本質(zhì)和規(guī)律,是先天本有的客觀存在,是簡單的,是純一的。“道”是事物純樸還沒有分化的狀態(tài),因此為道就不能繁多、繁雜。 首先內(nèi)心要純凈,要虛靜,要少私寡欲,除去雜念妄想,就像鏡子一樣干凈。其次不能受已有的外在知識的束縛,要減少后天的經(jīng)驗(yàn)、世俗的偏見,只有這樣,才能照見“道”的真面貌。
“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睖p少到什么程度呢? 只有減少到無欲、無知、無名、無為的境界,才能返璞歸真, 從而真正求得“道”?!盁o為而無不為?!薄盁o為”是原因,“無不為”是結(jié)果;“無為”是途徑和方法,“無不為”是目的和效果。看似什么都沒做,結(jié)果是什么都做成功了。因?yàn)椤盁o為”是不妄為,不按照主觀意愿而按照自然規(guī)律去為,所以必定無所不為。
“取天下常以無事,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薄盁o事”也就是“無為”的意思。有人老是問我:“我的心總是靜不下來,怎么辦?”我說:“心不靜是因?yàn)橛惺拢?如果無事,就心靜了?!彼f:“我怎么會無事呢?我有那么多事需要去處理。” 可是我們靜下心來想一想,什么叫“事”?事不都是人為的嗎?不都是人造出來的嗎? 古人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彼渍Z說:“沒事找事?!卑咽驴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輕松、自由了嗎?所以“無事”就是不要人為地找事,要符合自然之道,要自然而然地做事。一旦“有事”,就是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心, 也就煩惱纏身了,就不配去治理天下。
老子的哲學(xué)是 “少” 的哲學(xué)、“反”的哲學(xué)。當(dāng)天下都在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紛紛求多的時候, 老子反其道而行之, 提出“少”的主張,“少則得,多則惑”。只有求少、只有日損,才是天地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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