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榮教授講解《道德經(jīng)》第五十一章：心與物的關(guān)系（下）

第五十一章：心與物的關(guān)系（下）

       但現(xiàn)在比較好了，帛書本《老子》甲本、乙本都說是“器成之”，器具的“器”?！捌鳌本捅容^容易了解了，因為《老子》書里面“器”出現(xiàn)過好幾次。比如《老子·第28章》說“樸散則為器”?！皹恪笔窃嫉哪荆€沒有分割的、分裂的；它散開來就變成“器”了。這“器”代表個別的東西。然后他又說（《老子·第29章》），“天下神器”，是神妙的一種器具，是具體個別的。人類構(gòu)成的世界形成一種和諧的狀態(tài)，就稱為神妙的器具。然后到后面（《老子·第67章》），還會看到，不敢為天下先，所以能夠成“器長”。這個“器”就代表許多個別的人，你才能夠領(lǐng)導(dǎo)他們。所以“器”在《老子》里面用了很多次，它所指的就是具體而個別的東西。所以老子在這邊說成是“物形之，器成之”比較合理。

        我們再說一次，“物形之”是說，物質(zhì)給它賦予某種形式，讓你知道它屬于哪一種東西。“器成之”是說，具體的質(zhì)料使它成為個別的這個東西，而不是那個東西。就好像你到“物形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是牛；到“器成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這一頭牛，而不是別的牛。這一來的話，宇宙萬物的個別性不就通通被你掌握了嗎？

        接著很有意思了，老子就說“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萬物都尊重道，而重視德。事實上，萬物哪里有尊重不尊重、重視不重視的問題呢？尊重與重視，當然是人的條件才具備選擇的可能嘛。但是老子就要這樣說，他強調(diào)后面那一句，就是兩個字“自然”。他說，這沒有任何命令，就是自己如此的。我們又看到“自然”了。我們還是要強調(diào)一下，《老子》書里面“自然”這個詞總共出現(xiàn)五次，意思就是“自己的樣子”。

        換句話說，你看宇宙萬物都尊重道而重視德。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宇宙萬物在固定的規(guī)律里面不斷運作，天體、天時不斷地在運行。萬物就是生存發(fā)展，也慢慢地枯萎凋零，沒有任何例外的。這樣就讓人家覺得說，你看它自己如此，自己在尊重道而重視德。這話事實上是講給人聽的。就是說，那你人可以選擇要不要尊重道、要不要重視德呢？

        接著等于再進一步來強調(diào)一下，強調(diào)一下道與德到底是怎么樣對待萬物的？他用六個詞，這六個詞就是“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yǎng)之覆之” 。我們把它翻譯成什么？來成長來培育，來安定來成熟，來滋養(yǎng)來照顧。聽起來實在是讓人覺得溫暖。

        這里面特別值得記下來的是什么？中間有兩個詞叫“亭之毒之”，平常很少用這兩個字的?！巴ぶ局?，我們把它翻譯成：安定它與成熟它，讓它在安定中發(fā)展成熟，“亭之毒之”。

        我在中學(xué)時代，記得念高中的時候，老師寫文章里面用到“亭之毒之”。當時根本看不懂，查字典之后才知道是出于老子的書，是指要讓一樣?xùn)|西安定成熟，等于是照顧的一個過程。因為前面、后面四個詞你都知道，你說你對萬物要怎么樣？要成長要培育，后面要滋養(yǎng)要照顧，這個一聽就懂，確實如此。但是中間“亭之毒之”，安定與成熟，一般很少用。

        我們學(xué)習要養(yǎng)成一種習慣，大家都知道的，你也知道，所以你不用費太多的勁；別人不太知道的，一般很少用的，就要特別用心。所以我當時對這個老師用“亭之毒之”，我大為驚訝，心里想說這老師好有學(xué)問。我們今天就可以學(xué)會了，“亭之毒之”是安定與成熟，尤其“毒”這個字很特別。

        “毒”這個字在古代，偶爾會出現(xiàn)。在《易經(jīng)》里面，有個卦叫“師卦”，師就是老師的“師”。在這卦里面代表軍隊，軍隊要打仗。里面（師卦的《彖辭》）就特別提到了，打仗是為什么？要用這個來“毒天下”?！岸尽贝硎裁矗俊岸尽痹谶@邊是好的意思，等于是我來讓天下安定，以此“毒天下”。打仗是有毒的，因為它帶來傷害，但是這個小毒可以避開大毒。你要保家衛(wèi)國，有時候非打仗不可。所以“毒”這個字，我們就不能只從字面上，只看今天的意思而已。

        道與德對萬物這么樣照顧，我們就知道了，道家他對于宇宙萬物的來源，從第42章講的一、二、三，到這邊第51章講的中間的過程，有六個步驟，尤其是前面有兩個“物形之，器成之”特別重要。我們對老子的宇宙創(chuàng)生論，就是萬物怎么來的一個過程，了解得更完整了。

        最后的結(jié)論等于重復(fù)了，我們說過，“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在第10章完全一樣，16個字。這個“玄德”老子一再強調(diào)，當然有它的用意。代表說你學(xué)《老子》不管怎么樣，這12個字你現(xiàn)在會背了，就是前面那三句，“生而不有……”這些。這就是神妙的德，讓人贊嘆的。等于是你圣人是悟道的統(tǒng)治者，道的表現(xiàn)就是如此，也是玄德，圣人也要跟道學(xué)習。

【課后思考】

        最后我們要想一個什么樣的問題呢？就是要學(xué)到“尊道而貴德”這句話，要尊重宇宙萬物的來源，而對自己的本性（就是“德”）還要珍惜、要重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性，人都一樣，就是可以認知，可以有欲望。所以你珍惜自己本性的話，就要常常聽取老子的建議，要有正確的“知”，以便有正確的“欲”。然后設(shè)法用損之又損的減法，把你從小從外面得來的各種偏差的觀念、想法慢慢去掉。所以你“尊道而貴德”，從人的角度來看，就比較明確了，確實可以尊之，可以貴之，得到某種啟發(fā)。這一方面不知道你有什么觀察與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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